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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株梅花开放的时候,西门吹雪收到了来自金风细雨楼的死讯。陆小凤正巧待在万梅山庄,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西门吹雪点点头,平静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直到送信的人走了,陆小凤才站起身,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走到西门吹雪的面前。

    “我才不信他死了,他死来死去了好几次,以为我记不住么?”他耸耸肩,竟然冷哼了出来,“他大概是终于按耐不住寂寞了,想让你去找他,小把戏!”

    陆小凤可不承认,他刚刚是被这条晴天霹雳的消息给吓倒了,若是白愁飞知道他竟然会被吓住,他一定又会变本加厉的回来调侃他。

    但只那么一瞥,他瞧见西门吹雪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与梅花上盖着的雪不一样,这种死寂般的白色更像是灵堂上飘着的灯笼,漫天挥洒的纸钱。他的心里蓦然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突然在脑海内成型。

    这让他忍不住动容,也不能不动容。

    “你信他?”

    “金风细雨楼已经退离了京师。”

    “退离京师!?”

    陆小凤的心里咯噔一声,金风细雨楼是京师第一大帮派,白愁飞若不是脑子出问题,又怎么会轻易就离了经营多年的老巢?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他死了。

    白愁飞真的死了。

    陆小凤的喉咙一阵干涩,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与怅惘,甚至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一入江湖岁月催,旧时的好友都急着要走,只剩下这么几个,还死赖在人世间享乐。

    “没问他葬在那里?”

    “烧了。”

    陆小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学着白愁飞的样子,缓缓的吐出来。原本脑子里里昏昏沉沉的,这样一吸一吐,果然清楚了不少。

    “谁干的?他也太有本事了,能把这么个祸害……”陆小凤说着说着,又倒吸了一口冷气,“是江湖人?”

    西门吹雪摇摇头,他半垂着眼帘,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什么话也不说。陆小凤见了,只觉得满心里盛的都是孤独与落寞。

    他是不是有点后悔?陆小凤猜测着,凝视着越发黯淡的白衣剑神。

    古来英雄多寂寞……一个人在低处时,总想往高处走,但走得越高,跟上去的人就越少,等他发现高处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再想回头已来不及了。

    当一个人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他就同时失去了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的价值,要么一样,要么更多。

    他是否有过后悔?放过了这一生唯一一个可以相伴相陪的人?

    陆小凤突然想知道,西门吹雪是否曾经想念过白愁飞,自从他们分开后,他又是否思念过他的音容?

    他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给堵了,迫切的想要说点什么:“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这当然是个笑话,陆小凤几个月前还和白愁飞坐在一起喝酒,两个人,一坛酒,一轮弯月,几座孤楼,一众美眷。谁又会想到,这场相见竟然成了永久的相隔。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生与死这种事情,又哪能自己做主呢?

    陆小凤如果早知道几个月后白愁飞会死,无论怎么样,没脸没皮也好,拼了性命也罢,他说什么也会把西门吹雪拽到京城,至少……至少要他们再见上一面。

    总好过,连他死了,都不知道骨头灰烬飘到了那里,又在那里落下。

    西门吹雪抬眼的时候,陆小凤正哭丧着脸,但他还是敏锐的瞧见,像是西门这样冷淡的人,眼睛里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凄惨的神色。

    可是剑客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回去吧,我记得你出来已经月半有余。”他侧身,就要从陆小凤的身边里去。

    陆小凤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又那么一瞬,他的心头一震,胸口一热,一滴眼泪眼看就要忍不住落下去。

    他出来是为了躲薛冰,母老虎即便是嫁了人也依旧是母老虎,因为月前两人有些口角,陆小凤被狠狠的咬了几口,一气之下就跑来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这是……叫他珍惜眼前的人么?

    陆小凤把眼眶里的眼泪憋了回去,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陆小凤如论如何也不能哭出来。那像什么样子?陆小凤还要这张脸呢!省的将来死了,到了地府,又叫白愁飞笑话了去,说些诸如陆小鸡哭成泪美人之类的混账话!

    他憋着满满的悲情,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