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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漾摩挲着手里的细白丝帕,丝帕上是一行隽秀的行书小楷。

    经过这段时间的悉心呵护,手上的皮肤渐渐恢复到之前细嫩白皙的样子,衬着丝帕与书法,完全一副清雅的画面。

    只是,拿着这丝帕的人心随着手一起微微颤抖。

    这方帕子是朱碧带来给她的,交给她的时候是与她日常当成餐巾纸来用的丝帕一起叠放的。朱碧毕竟是老练的宫女,只消一个淡淡的颜色,脸上闪了闪暗示的表情,便成功示意了雅漾这叠丝帕藏有秘密,而旁人自是发现不了的。所以不用担心李元昊或者谁谁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皇宫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地方,窥视别人,同时也被别人窥视。有些看似是秘密的东西,其实根本人人皆知。

    这丝帕,雅漾是晚上就寝时,支开所有闲杂人等的时候才敢自己一个人拿出来看。

    朱碧在卧房门口关上门时,只冷冷说了一句:“雅夫人早些安寝,用过的丝帕记得不要随便扔。”

    雅漾会意地点头暗示朱碧可以安心,朱碧则目无表情地低头退了出去。

    这丝帕是张澈托朱碧捎来的,存心避开李元昊和其他相关人等,上面只简单写了两句话:“明日午时,老地方,我会带上老范。”

    对于张澈的邀约,不管多危险,多艰难,后果可能会多严重,雅漾都一定要去。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张澈要带上范仲淹。她们之间的约会,不需要一个古人的加入。

    思索不明白这个张澈的用意,有些无奈地将丝帕放到烛火之上,看着帕子在火焰的吞噬下,迅速变成一片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和衣睡下,半夜辗转,竟不能成眠。

    这几日李元昊应该是没空来管她的了,自他下了《秃发令》后,一直忙于此事,整个西夏的男子,只有三天的时间将头发剃去,但凡过了三天不剃的,杀无赦。

    令人诧异的是,其实真正不肯秃发的人,并不如想象中的多。

    即使生活在延边的汉人,大多也乖乖尊令。

    看来这世上,苟活的人还不少,不止夏雅漾这一个呀。

    《秃发令》后是新的官府构架和官阶体制,虽然这些官阶十足的模仿了大宋官阶的设置,但也足够让李元昊忙上一阵子的了。

    照这样看,李元昊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明日要与张澈见面,而两人的练习又小心隐秘,所以应该可以大胆去赴约。

    不知道这张澈是怎么成功说服朱碧给自己捎来这消息的,看来他还是很有门路的,况且他会和范仲淹一起来,想必范仲淹应该也知道一些内情或有所计算的吧。

    想来想去,终于迷迷糊糊得睡着了,睡着后也安稳不得,乱梦不断,梦里似乎看到了故人,又有大宋与现代交错的感觉。醒来也不记得梦到些什么,只觉一身湿湿凉凉,看来睡时时出了不少冷汗,心里堵得厉害,似乎被谁错怪又无从申辩似的。

    悠悠荡荡地过了半日,滴水未尽。

    侍女们送来的餐食看着就没有胃口,隐隐还觉得有些恶心。可时间长了不吃,胃部反而有一种因为太空而发痛的灼烧感。

    不吃也罢,认着地坐在妆镜前描画眉眼。

    雅漾画的很仔细,胭脂眼影都细细地晕,晕到最自然的效果。

    其实,雅漾在现代,也不光是会为男人打扮的那种女人。如果是和好友见面,也愿意细细地收拾打点,是对朋友的尊重,也希望朋友看到自己的时候能够心情好好。

    张澈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心里的感觉却比在这宋代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亲近。

    朱碧在一旁细细的看她,最后递给雅漾一个白玉莲花环佩,由她自己扣在腰上。

    对镜嫣然一笑,练习见面时的表情,心里淤滞的感觉稍许好些。

    镜子的对面是朱碧冷冷的提点:“我帮你,你自己要记得分寸,不要为个秀气琴师,白白断送些什么。”

    雅漾抬眼,瞪着她一会儿,随即收起那眼神,只淡然解释:“他是不一样的,只是和你所想的不同。”

    片刻沉默后,“再不同,他依旧是个男子,你该小心的。”语气中多是劝慰,少许警告。

    雅漾有些感谢朱碧的提醒,只是难于和她解释所有的前因后果。

    微微一笑,心里一点点的暖,回过身,握住她的手。

    自从太后死后,不知是因为受了刺激,或是为求自保,常常絮絮叨叨的朱碧变得寡言少语,但却开始句句切中要害。今日肯和自己说这么多,怎么都有些关切的感情在里面。

    雅漾心里感激着她,将朱碧日渐衰老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我会小心的。他与我,不是那样的。是朋友,不是情人。他该有自己的爱人,我早就连爱都不会了。”

    说这句的时候,眼眶突然红了红,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雅漾顿了顿,继续说:“我会小心。我心里记着卫慕太后,也记着我自己做过的孽。我会让该还的人还回来,算上我自己。所以现在我会小心。”

    说完这话,她不再看朱碧,低下头,握住她颤抖的手背,细细地抚了抚。

    心里竟然像是松了口气,也有了胃口。

    抬头挂上灿然的笑,问:“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所谓老地方,就是上次雅漾和张澈见面聊天的地方。

    常常偷跑出去透气的她,对于西夏皇宫的地形比以前又熟悉了不少。

    透气散心是必须的,如果不给自己一个独处放空的时间和空间,怕是自己还没有报仇,就先被自己给逼疯了。天知道她每天有多压抑!

    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她哼歌给自己听,看远处贺兰山顶的雪线起伏,也有意无意地观察倾听卫兵巡逻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军靴声。

    因此她知道,午时是卫兵休憩的时间,在皇城的这个安静的角落,除非有人刻意跟踪,不然不会被人发现。

    她站在那里默默地等,等待自己的朋友出现。

    就像等了一个世纪的样子,她看到院落的门扉被轻轻推开,张澈带着范仲淹出现在门口。

    雅漾像他们挥手,就像是久违的朋友那样地挥手,笑意飞上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