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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下雨了。

    灰蒙蒙的天,落着珍珠一样的雨,滴入碧绿的湖中,随即消失不见。

    悬月趴在水榭的围栏上,自屋檐下伸出手,摊开掌心,接住一滴水珠,然后慢慢收回。她看着那圆润的雨珠,扩散在她的手心里,成为一小滩水泽,映着她掌心的纹路,微微地晃动。

    那场冲天的大火,不足以烧死她,却也让她昏睡了几日,待她醒来,已经回到了宫里,而本晴朗的天空,正悄悄地飘着雨。

    对于雨,她向来没有恶感,尤其是冬日到来之前的雨水,总会给紫宸宫的白梅带来甘霖妙露,然后在寒冬如期而至的时候,紫宸宫就会被装点成她最爱的白色香雪海,尤其是她居住的留秋殿,更是梅香芬芳,殿中各个角落都有自然之气,浮动,尤其令她心旷神怡。

    但是,这个雨日,她却全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来欣赏这将会给她带来快乐的雨露。

    醒来的几日,她总会想起在那夜昏厥之前见到的那双眼,那双浑浊的眼,却是如鹰一般地瞅着她。

    然后,这场火,也让她明白,其实从一开始,也许是降生的那一日,她就被放上了棋盘她从来都不是旁观客,她也是棋盘上的棋子,无论如何逃避,都是无用的挣扎而已。

    那么,她又该是谁手中的棋子呢?

    低头,瞥见自己探出栏外的手,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包扎的实在是很难看。

    她不禁莞尔,想起了那个明明是清冷孤傲的男子,偏又固执别扭。那晚,他抱着她冲出火场,虽是及时救回了她的命,却免不了受伤。流飞查看了伤势后让固守在她身边不肯离开的他出去,因为他要为她上药了,结果,反倒是被他推出了房。

    他固执地认为一个女子的皮肤是不可以让陌生男子瞧见的,即便那是大夫也不可以。

    她说,那么你呢?

    他仰起了脸,很认真地回道,我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不一样的吧!

    她淡笑着挥了挥手,雨水沿着他的指间洒出,懒懒地回归到万千雨滴的队伍,回到了碧水的怀抱。

    蓦地,她听到细碎的足音,混在叮叮冬冬的雨水中,几乎让人分辨出来。但是,她听见了。

    该是那人又在百忙中押她回去躺着休息吧!

    淡不可见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她回头道:“重楼”却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打着浅褐色的油伞,停在了水榭外,伞下的眼先是略有错愕,后又带上了点点的伤痛。

    伤痛?

    她讥诮地提了提嘴角,当初是他舍了她啊!

    她还记得黑王大婚的那日,他换下了往日贯着着的黑衫银锈龙衣,换上了明艳的红,那喜气洋洋的颜色和他那天的俊逸潇洒一样刺眼。

    如今,他已成亲,站在她的面前,墨黑的眼仿佛承载的痛,凝望着她,似要她也在那追不可及的伤感中沉沦。

    可是,她淡淡扬起了清秀的眉,唤道:“二哥。”轻轻的一声,打破了两人对视间的魔咒。

    尉辰稍稍地垂了眼,却是依旧站在那里,手里的伞晃了晃,抖落了满伞的水珠,纷纷溅落在地,打湿了他的袍角。

    他是打腾龙宫回来的,却遇上了这场雨。他素来不喜欢湿漉漉的感觉,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顺便也沉淀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却不想就这么见着了这抹雪色。

    其实整个天朝,除了她,还有谁被允许穿着帝王之色?

    明知道是这样的,他想相信不是她,又想相信是她,矛盾地不可理喻地走近她,她却是回了头,嘴里喊着另一个名字,盛满了喜悦的眼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然后,终于,她开了口,唤了声“二哥”,一个亲昵又疏离的称谓。

    他轻轻一笑,复又抬了眼,望向那个还在看着他的人儿,然后,收了伞,走进水榭里,走到她的面前。

    “坐。”她调整了下坐姿,让出身旁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