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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楼步入亭中,展风早已备好棋盘,白子黑子各置一边。

    他撩袍落座,执起黑子,未加思考,便落下。抬眼看向悬月,她却依然站在桌旁,垂眼看着他。

    他扬唇轻笑:“这棋局可是你自个儿答应的,现下想反悔,我可不答应。”

    悬月按住他执子的手,那是一如既往的冰冰凉凉的感觉。

    “四哥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她凝视着他那双深邃如夜的双眸。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正是这双黝黑却璀璨的眼瞳吸引了她。她想,除却葵叶的重伤,她也会因为这双眼眸心甘情愿地跟他走。现在,当初有着明星一样光泽的眼眸成了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波澜。

    她一直都知道霁阳死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每个人都不可能留在原地。她不会阻止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也不愿,因为她知道霁阳这道伤口有多长,有多深。她只是希望他不会将自己困在只有他自己的世界,一个连她也进不去的世界。

    他的面色微变,笑容不减,片刻后,他反握住她的手,说:“月儿啊,如果可以,我希望搅和进去的永远都只有我一人而已,你可以永远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无知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凌迟。究竟如何选择,由你自己决定。”他展臂,宽袖扫过只放定了一颗白子的棋盘。

    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执起白子,落下。换来他同样深远的笑。

    往来未有几个回合,她便察觉到他下手之中的犀利。他的棋路和平日一样平波无奇,却隐隐暗藏杀机,她虽有所警觉,想要避开,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不能自由遨游。

    于是,她明白了,棋中的重楼是如何的可怕,她几回的胜负都是由他做主而已。

    想到这些,她不免沮丧地放下手里的白子。然视线不经意滑过整个棋盘时,她整个人不觉一振,猛地坐起身,抬手想要完成这局棋,却被重楼按住。

    “不急,这棋,你可以回去慢慢想,慢慢下。棋局本就高深莫测,非一时一日可以明了。”他沉声说道。

    “这就是你想要说的吗?”她拧眉道。

    他淡淡一笑,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道:“父皇即将南巡,想要做的,不想做的,现在都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她蹙紧了眉,看他在阳光中缓缓转过了身。

    “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月儿,小心了。”

    几天后,南巡的公文分送到了各宫,龙帝钦点了随行的宫妃是皇后和德妃,皇子是赤王濯雨、黑王尉辰、紫王重楼和蓝王洛淮、八皇子南陵,皇女则是悬月。

    悬月接到御令时,心头闪过难以言明的不详之感,似乎真的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背后,有谁推动了一切。

    在距离南巡没多久的日子里,各宫的宫人开始忙碌着为自家的主子准备行李,连一向冷清的悬月的屋里头也是忙碌一片,秋叶更是嫌她杵在屋里碍手碍脚,让她喝了杯茶后就把她踢出了紫宸宫。

    悬月沿着湖边百无聊赖地走着,不时的有过往的宫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向她行了个礼后又匆匆地离开。那来来往往的一张张脸,都洋溢着即将出游的欢喜。可是那种浓重的不祥感却紧紧地盘绕在她的心头。

    她越发地感觉到,和平,也许只是她的一相情愿罢了。

    静谧中,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兀地直逼她而来。悬月警觉,迅速抽出腰间的玉笛,却猛然发现自己竟使不上一丝力。错愕间,一阵深重的力道已重重地袭上她的肩,让毫无防备的她就这样翻落后面的湖里。

    尖叫声,是她落水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随后“咕噜咕噜”的水声就代替了所有的声音。一片冰凉包裹住她的全身,也制住了她的呼吸,她想抬手,却发现刚才的无力感已更严重了。泡水的宫装越发重了起来,拖着她直往下沉去,她的意识也开始渐渐远离,只蒙蒙地听到一声呼唤,再无知觉

    看着床塌上那张苍白的脸,重楼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在看到她落水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了,他难以想象如果他不是恰好从御书房回来,如果他没有立刻跳下水,现在会是什么情景。

    “王爷,翁主只是受了些惊吓,得了风寒。”流飞放下笔,吹了吹纸上还没有干透的墨迹,将处方交给秋叶,秋叶立刻拿着方子跑了出去。

    “终究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重楼冷冷笑了声。

    “翁主中的是‘暗飘香’,无色无味,服后半个时辰内四肢即会瘫软,”流飞顿了下,看着重楼晦涩阴暗的脸,再道:“这药,为南宫的明太尉家所特有。”

    重楼偏过头,漆黑的眼深邃无边,让看着的人不寒而栗。

    “王爷必是有些想法了吧,那么流飞就先告退了。”流飞起身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