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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nce上楼去,小柔还窝在贵妃椅上满脸泪痕,手里抱着热狗。他停顿一下脚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热狗就从她手里跑开。他默默地看了她良久,然后笑道:

    “小柔,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们去看电影。”

    “别来烦我!”她没看他,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知道你很难受。”

    “你知道什么?”小柔很毒舌地说,“是我爸爸死了又不是你爸爸死了,你又懂什么?你离我远点,再烦我小心我揍你!”

    “小柔!”Vince还要说。

    小柔反手将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后,用力压着他,不过这次Vince没喊疼。她看了他一阵,又心烦地把他推开。他揉揉被扭疼的胳膊,又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她始终都望着窗外。

    他就坐在她身边,呆呆地坐着。

    两人一动不动地坐在贵妃椅上,各怀心事。白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们身上,像两尊小蜡像……

    槟榔开车去康爵的公寓,那里离她的房子并不是特别远,同样在闹市区,很快就到了。她并不是有意识想去那里,上车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茫然没有目的,可她不知不觉就开到了这里,像是顺着心中的一个指引。她将车停在楼下,慢悠悠地上去。她对这间公寓相当熟悉,密码门的密码她很清楚,按几下门就开了。

    她走进去,里面的所有家具都用布盖着,空荡荡的,虽然那只是因为他当时打算想搬走,可随着人的消失,槟榔却觉得仿佛连房子也失去了生命似的。整个屋子看起来死气沉沉。

    她走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发出恐怖的声响,那扇白色雕花门板紧紧地关着,她打开,走进那卧室。里面和楼下一样荒凉一片,也让她的心跟着荒芜起来。她慢慢地走到床边,掀开盖在上面的粗布,一张白色大床映入眼帘,从前的所有欢笑与旖旎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们在这张床上曾经多么开心地偎依在一起,她曾经是那么地爱他,那种爱情在被她压抑许久后在现在忽然复活了,然而他们却已阴阳两隔。

    这时,她注意到角落里放着几只箱子,箱子已经坏了,有的还碎了,上面很脏。她想起来这大概是康爵的遗物,那天他带走的行李后来被找回来,Matthew大概给送到这里来了。

    她走过去,跪坐在地上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里面很乱,有些衣服都不能要了,有些东西已经被撞得粉碎。可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从上面的损毁程度她能想象出那天的车祸有多么惨烈,一想到这里她就会心如刀绞。她抱着他的衣服,紧紧地抱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可始终都没有掉下来。她停了好一会儿,忽然从箱子最底处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盒子,她愣了一下,伸手将那只盒子拿出来。一只长方形的盒子,她打开,里面是一只已经破碎可是却用万能胶粘好的马克杯。是他们的那对马克杯,先被打碎,又粘好了,虽然上面有裂痕,可是拼接得非常完整。这只杯子嵌在盒子里一个铺着天鹅绒的槽子里,而这个槽子旁边的槽子却是空的。她知道,那是她那只杯子的位置。

    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打在杯子的裂缝上,发出细微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吸口气,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她翻开,里面有很多照片,从康爵的单人照一直到两人的合照,他们在法国旅行的全部照片都在里面,每一张都可以勾起她对从前的美好回忆。再往后,就是他们三人加小狗在野餐时的合影,他们是多么地愉快,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是那么幸福。

    这些记忆的干尸一张张地呈现在她面前,帮助她从记忆里搜索,然而搜索到的东西只会增加她的伤心。

    后来她从一只大箱子的最底下翻出一副已经装裱好的油画,她记得这幅油画,画的是她穿着欧式宫廷礼服的肖像。正是那次在维也纳两人开化装舞会时的那一晚,那一晚她坐在楼梯上,由康爵画下的。她呆呆地望着画像,心里永无止尽的酸楚上涌,旧泪痕添新泪痕。

    后来她实在累了,抱着自己躺在飘窗上,用窗帘遮挡住光芒,将飘窗外的厚帘子也拉上,把自己封闭在密闭空间,木然地望着窗外透进的光芒,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地蜷缩在那里。泪痕干在脸上,像一层蛋清粘着皮肤,痒痒的,可她的手始终没有动。她始终望着窗外的光,到最后光芒越来越微弱,接着她陷入到一片无尽的灰暗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一道橙色的光芒照在眼前,忽然她的嘴唇上很痒。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心脏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痛得她窒息。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她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她的确看到了康爵,他就坐在身边,望着她,含着招牌式的邪魅浅笑。

    槟榔不知该说什么,她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她说不出来。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然而欲语泪先流。眼泪像下雨了一样从眼眶里往下掉,迅速模糊她的双眼。她捂住嘴唇,眼泪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裙。康爵笑了笑,他无声地握住她的手,伸手为她擦眼泪,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她皮肤上的触感。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他,像老虎钳似的钳住他的手腕。

    “你干吗?”他好笑地问,他说话了!

    槟榔再也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康爵搂住她,她感觉到他在搂着她,搂得她很紧,是他过去带给她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属于他的味道萦绕着她,深深地刺痛她的心。她紧紧地抓住他,死死地抓住他,生怕他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