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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南门巷出来,卫湘君坐在马车里,想着方才的事,心中百般滋味。

    那当娘的看似心疼女儿,可明明眼前就是活路,却不肯救她。

    所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未必是对的。

    就比如卫东恒,这人吧,还不如珍珠她娘。卫湘君甚至想不起来,从小到大,这个爹为她做过些什么。

    一阵胡乱的鼓声,打断了卫湘君思绪。

    车窗外,是主管城中大小事务的京兆尹府衙。

    动静来自衙门东侧竖着的一面鼓。一帮五、六岁的孩童正围在那儿。有胆大的拿着鼓槌用力在敲,其他几个兴奋到直拍手。

    “这是能乱敲的吗?”

    有衙差过来,凶巴巴吼了一嗓子,“再要淘气,把你们一个个下入大牢!”

    孩子们立时作鸟兽散。

    而此刻,卫湘君目光落到了那面登闻鼓上。

    这鼓又称鸣冤鼓。百姓有了冤情,过来官府告状,敲一敲鼓,里头大老爷就知道了。

    “停车!”

    一群人冷不丁拦在了马车前。

    车夫拉住缰绳,骂道:“好狗不挡路,给老子闪一边!”

    “里头坐着当是咱们西府的大姑娘?”

    卫湘君听着耳熟,“有事便说。”

    “恒大爷挂念姑娘,让小的们去正修堂,把您接回府。也是巧了,这会儿正遇上姑娘的马车。”

    卫湘君微撩起车帘,扫了一眼外头的几个男女。

    恒大爷想女儿这话,本就教人恶心。又派这么多人来“接”她,明摆着有鬼。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外头安静了片刻,一个妇人接过话,“姑娘到底还没出阁,成日住在外头,传出去到底不好听。就算你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想想汉乡侯府的名声。”

    这妇人是前世蒋氏嫁给卫东恒后,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

    蒋氏虽进西府无门,可西府却无时无刻没有她的影子。

    “走吧!”

    “姑娘不能走!”

    那几个人竟是将马车围了起来。

    领头的那个话中还带上威胁,“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恒大爷吩咐了,若姑娘不肯听话,就是绑也要把您绑回去。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要咱们动手,只怕不好看。”

    这边还在说着,有人跳上马车,竟想抢过缰绳。

    拉车的马似乎受了惊,原地打起了转。

    “动手!”

    卫湘君这话,是冲着外头车夫说的。

    人家都不客气了,她们也不必当什么正人君子。

    卫湘君才用手扫了一下裙角上的浮灰,便听到有人惨叫,后头还跟着鬼哭狼嚎。

    “回去告诉恒大爷,他若是听了那女人的主意,想把我再关起来,好教正修堂群龙无首,方便趁机下手,那就聪明过头了。”

    卫湘君不疾不徐地道。

    “姑娘,你也别难为咱们。”

    外头态度又软了下来,“不如你回府一趟。有什么话,父女俩当面说明白。小的们不过奉命行事,办不成是要受罚的。”

    “不必装可怜。受罚也是你们活该!”

    卫湘君才不上当,吐出一个字,“滚!”

    好一会后,外头车夫笑出了声,“姑娘,他们全滚了,咱们这就回去?”

    “先不回!”

    卫湘君说着,挑起车帘,便跳了下去。

    眼瞧卫湘君径直往前走,车夫带马追了上去,“卫姑娘要去哪儿?”

    “击鼓鸣冤!”

    卫湘君忍不住笑了。

    这得多谢卫东恒,方才一路上,她还在纠结,若真走到把家丑全扬出来这一步,她便是与汉乡侯府分庭抗礼了。

    这一世,老太君至少在蒋氏的事上,站在了卫湘君这一头。

    可这会儿,她已经想明白了。

    卫东恒不仁,为何她就不能不义?

    卫大奶奶多贤惠的人,一生操劳,与人为善。结果,她遭了背叛,还得顾念着汉乡侯府名声,苦水只往肚里咽,硬是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

    卫湘君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要死,也得别人先死!

    一阵震天的鼓声响起,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有衙差听到动静,从里头跑出来,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击鼓的换了个女孩儿。

    “你是何人?为何击鼓?这可不是玩儿的地方!”

    “小女卫湘君,汉乡侯府卫氏之女,今日击鼓,要告我父亲中书省侍书郎卫中恒与人通奸,逼死我母亲,还要抢夺家母留予我的奁财!”

    一个多时辰后,京兆尹府衙西头一间书房里,卫湘君被人带了进来。

    “我家这小丫头,让赵大人操心了!”

    卫东卿坐在正对着门的高椅上,手端茶盏瞟了卫湘君一眼,冲书案后的京兆尹笑道。

    看到卫东卿,卫湘君称不上多吃惊。

    从卫湘君方才在大堂上历数卫东恒与蒋氏种种龌龊之事,到当场写下状纸,按了手印,足够京兆尹派人去报信,请汉乡侯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