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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天意苦笑摇摇头,“没用的,张太师的手段,又岂是公主可以对付?”

    “杨兄弟你有什么打算?”李耿问。

    “小弟打算……先问一句,你们可想离开此地?”

    “当然想!”四人异口同声。

    杨天意作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道:“那就好,小弟心中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虽还很模糊、却说不定可使我们离开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只不过事情万一败露,可能立即有性命之忧,可敢一试?”

    “敢!”四人不假思索。

    监牢终日不见阳光,孤苦乏味,在此呆多一天,便似受多一年的折磨,死亡,更像是一种解脱,而郭槐,是笑着走的。

    活得生不如死,如有逃出来的希望,冒多大的风险也愿意一试。他们没有害怕,没有退缩,有的只是对新生活的希冀。

    杨天意点点头,用蚊蝇大小的声音道:“少壮兄弟,我们能绝对信任的人只你爹爹,明日他来时,让他给我带一锁匠传授我开锁本领,以便必要时打开桎梏逃亡。又,请让伯父收买倒屎倒尿的张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得他越狱主意,四人齐齐赞成,与其老死狱中,不如冒险一搏。五人坐于角落,各自提议,将计划完善,尽量做到周详严密,万无一失。

    潘少壮父亲第二日果然来探他,潘玉潜乃三司使盐铁部(主管修造和建筑的单位)副使。潘少壮隔着铁桩拉父亲手大哭不止,把写在破布上的计划悄悄塞到父亲手里。

    父亲离开后一日,潘少壮突然喋喋怪笑,以头撞墙,身体倒立用手走路,随处大小便,竟是疯掉了,同仓犯人对其一顿暴打,嚎哭狂笑,呼喊喧哗,片刻不得安宁,弄得牢房一片乌烟瘴气。

    狱官连忙通知潘玉潜,潘玉潜闻讯显得无比担忧,叫上大夫急去诊治。

    潘少壮随地大小便,狱卒不愿靠近臭气熏天的牢房,只远远瞧着。那大夫表面上给潘少壮诊治疯症,暗地却教杨天意如何开锁。锁匠高明,杨天意聪明,拿着铁丝搅鼓三四遍,即把枷锁打开。

    离开时,潘玉潜塞给儿子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襄。

    待父亲离开,潘少壮把包裹打开,里头是些散件,组装后得一把小铲一把小锄。另有一份大牢图纸,标明他们所在牢房方位,另以虚细线标出逃生通道,背面写了挖地道的技巧及注意事项。

    杨天意与陈世美、李耿皆有过目不忘本领,把地图紧记于心后撕烂分吞。

    到得深夜,地道开挖,多出的泥土放入屎桶尿桶之中。

    干活时油灯熄灭,光线昏暗,对面牢房监犯并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休息时则在坑口铺稻草遮盖。

    负责清洁的张叔每天过来两次,把其上覆以粪便垃圾的泥士担出清理。

    如此一日两次倾倒泥土,吴虎将展缓慢,除了杨天意,各人有的是耐心。对自由越渴望,他们忍耐之心便越强。

    幸好地底下无石无水,挖掘吴虎将展还挺顺利。按什划,地道两头开挖,另一头由潘玉潜负责,只要通道相接,大功告成。

    其间狱卒前来折磨了他四次,可能公主的交待起了作用,打人时力道轻了许多。张尧佐要求下重手,公主殿下不许再折磨,狱官夹在中间,两头难做。

    各人不分日夜,勤挖不休,进展颇顺。卯时,容一人匍匐爬行的地道两头顺利会通,这条地道通至大牢旁边一间平房地板下,据潘玉潜所言,平房已被租下,银钱备齐,并且小院子里还牵了五匹骏马。

    五人兴奋不已,自由唾手可及,让他们如何不眉开眼笑?

    岂知辰时二刻,一小队狱卒向他们走来,来者全是生脸孔,郑重而威严。杨天意不禁变色,立有不详预感,两日前刚被打了一顿,咳血未清,这回来的还是生人,怕是张尧佐已经等不及,重新安排人选。

    杨天意艰难站起,无奈笑了笑,对他们道:“四位哥哥,按计划行事,小弟可能回不来,无须等我。”

    李耿道:“杨公子别丧气,哥哥们等你回来,迟四五日甚至半月一月也可,不急一时。”

    云之南叮嘱道:“兄弟,一定要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千万别放弃,更别闭眼,若要一口气喘不过来,那便糟糕。”

    潘少壮道:“杨公子,你尝过女人滋味没有?没有吧,那感觉忒爽啊,你必须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尝尝世间女子美丽胴体,这样才能坚持下来。”

    陈世美双眼通红,拉着他手道:“杨公子,别轻言放弃,只要想一想赵慧公主正等着你出去,那便成了。”

    想想这是最后一次被折磨,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杨天意虎目含泪,几哽咽出声。命运如此残酷,就在你即将见到光明时,给你当头一击,对自由的渴望,对新生的希冀,一同破碎。

    狱卒齐唰唰走近,神情严肃,众人心中都打了一个突,杨天意这回恐怕真的难逃劫数,皆忍不住悲中从来,陈世美更低声抽泣。

    “云之南。”当先的狱卒官高声叫道。

    五人都是一怔。云之南连忙走上前应道:“在。”狱官对着头像仔细打量,对身后狱卒道:“此人正是云之南,验明正身!”

    云之南立感天旋地转,脚一软几乎摔倒。

    有狱卒把一个盘子放在地下,盘里有荤素菜及白饭,另有一壶黄酒,甚是丰盛,酒壶旁还放着一块生肉。

    “断头饭!”众人皆一惊,脱口而出,

    待斩之人临死前吃一顿丰盛饭食起源可追溯至战国时期,楚国庄王定天下后,为显示仁义胸襟,便制定了这样一条规定,在犯人临死前,让其好好吃一顿。

    民间传说人死后,要走黄泉路,然后过奈何桥,而在奈何桥上有一只恶狗,饭食旁的生肉就是为这条狗而准备,好让恶狗被引开,鬼魂得以通过奈何桥。

    “监犯云之南,今日乃你行刑之日,快吃了饭好上路。希你下世投胎富贵人家,莫要重蹈今生覆辙!”

    云之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似死灰般难看。

    太忽然了,完全没想到命运竟然对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云之南不怕死,怕死不贩私盐。他只是不甘心,活路明明摆在身前,未料于最后一刻梦碎!

    “操,操,怎可以这样,老天,我操你大娘的,快让你大娘洗干净屁股等我。”云之南喃喃自语

    狱卒不断催促他吃饱肚子好上路。云之南如丧考妣,悲戚目光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

    他于大牢关押不长,只半年时间,可已然和每一个狱友结下深厚感情。云之南长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托盘前,拿起那壶酒,说道:“各位兄弟,干了这壶酒,之南先走一步,十八年后,我云之南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

    潘少壮抢过酒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擦擦嘴道:“之南,你有何遗愿,兄弟们一定会为你实现。”

    几个狱卒听了都不禁嗤笑,个个死到临头,就不被砍首也得于狱中老死,还说什么遗愿,什么实现,矫情之极。

    “之南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孤身一人,要说有何愿望,便是盼望四位兄弟事事顺利,心想事成,清明多烧些纸钱下来,好让我贿赂阎王爷,投胎到个好人家。”云之南悲戚道。

    陈世美接过酒壶喝一口道:“云兄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实现这愿望。”

    李耿握着云之南双手,直直凝视,最后狂饮一口烈酒,大声道:“兄弟一路走好。”

    最后,四人目光射向杨天意。

    沉默片刻,杨天意吐出四字:“永不言弃。”

    四人都是一愣,此时此地,已无丁点转囿之地,如何不言弃?

    杨天意转头,对狱官道:“行刑定午时一刻罢,时间尚宽裕,恳请众位暂且退避,一刻钟后,我哥哥定会跟随众位踏上刑场。”

    那长官不耐烦喝道:“少废话,要吃快吃,不吃带走。”

    潘少壮不知杨天意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不过知其向来点子多,便长官手心里塞了一小块金子,道:“军爷,请帮忙,我们几个兄弟有话要说,请你行个方便。”

    长官见钱眼开,说道:“那好罢,一刻钟后我们准时来提人,到时再无情份可说。”带着手下退至大牢门口。

    角落里,杨天意压低声音道:“马上行动,一刻钟时间够我们逃离京城。”

    李耿陈世美潘少壮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声不吭,过得片刻,潘少壮坚定道:“好,现在就走。”李耿道:“好提议,要走一起走,决不落下一个兄弟。”陈世美一股豪情涌入胸臆,低声道:“要走一起走!”

    云之南血脉贲张,眼泪如决堤之水,泣道:“不行,此计行不通,这样匆忙行动,最后可能一个也逃不了,我决不会害了兄弟们!”

    杨天意脸色严肃,道:“云之南,别婆婆妈妈的不似个男子汉,说走就走,不然兄弟都会受你拖累。”语气严厉,大有不可抗拒之意。

    云之南全身剧震,泪如泉涌,突地双腿跪倒,复以头撞地,“我一介山野匹夫,如地底烂泥,一辈子过得生不如死。众位兄弟侍我如此,让之南感到做人的尊严,已是死而无憾。各位兄弟出身高贵,千金之躯,前程似锦,怎可为一粗鄙之人冒险!众位兄弟好意,之南无以为报,只盼各位好兄弟逢凶化吉,勇往直前!”

    “之南,此话以后说也不迟,快起来,咱们这就出发。”说着李耿伸出双手去扶他。

    忽然云之南推开他手,如发疯一般连跪带爬抢至牢门,双手抱紧铁桩,大叫道:“别管我了求求你们!长官,长官,我已吃了饭,快来带我走,哈哈,老子已经等不及,哈哈哈……十八年后老子再来干你们这些狗日的……”

    这一放声哭笑,整间大牢被他惊动鼓噪。一狱监犯全都扒在栅栏上,朝最里头的牢房看来,如此急着求行刑的人,着实少见,都想看看那是怎样一号人物。

    云之南自绝生路,局面已无法挽回,四人默然,他愈疯狂,心下愈痛!

    杨天意心在滴血,慢慢蹲下来伸手擦去他眼角泪水。

    “兄弟们,你们都是人才,有非常高明本事,而我却是个目不识丁的穷困潦倒汉,活着毫无意义,早死早超生。结识你们,死而无憾!”云之南说得坚决无比,陈世美在他身上,突然发现了郭槐的影子,不过一个渴望死亡是为解脱,一个渴望死亡,却是为朋友拥有新生。

    杨天意夹起一块肉送到他嘴边,道:“之南,吃了罢。”云之南张大口咬了,把愤恨与不甘,连同肉块一块吞到肚子里去。

    杨天意抓着他的手道:“兄弟,你有什么放不下的,跟我说,杨天意一定给你办到。”

    云之南嘴唇颤抖,“杨公子,我……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已私订终身,只是家里贫穷,凑不齐聘金……”

    “她娘道,只要我凑够捌拾两银,便让我俩在一起。出事前,我已凑够银子交给她,不料……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没几日官兵便杀上门来,之南无法实现对她许下的诺言,惭愧无颜,杨公子,你若行经湖南郴州,便……替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杨天意虎目含泪,点点头,“之南哥放心,我如逃出去,即刻去湖南看她。”

    云之南双眼闪着光芒,“谢谢你,真的感激不尽!请你再替我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让她不要再等我,找一户好人家……一户好人家……”说到这里,云之南再也说不下去。

    “云大哥请你放心,我定会替你转达,不知姑娘叫什么,住在何处?”

    “她叫李小璐,她家在华塘镇上开一间小酒馆。”

    “放心,此事就包在兄弟身上。”杨天意用力点点头道。

    提起自己心爱的姑娘,云之南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小璐容貌儿漂亮,去她家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可她偏偏只喜欢我,非我不嫁。兄弟们,之南是不是很幸运?”

    陈世美泪水止不住落下,“是的,你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大伙儿都羡慕你。”

    云之南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挂件,那是一只小贝壳,“阿苍,这是小璐送给我的,你带回去给她,让她死了等我之心。”

    “璐璐,来世咱们再相见,或许下辈子,我会抬着最最漂亮的花轿来娶你。”云之南低头喃喃,目光温柔。

    杨天意最能感受他心中伤痛,紧紧握着贝壳,暗下决心,只要能逃出去,第一时间去完成他的心愿。

    “云之南,你真够哥们,我们永不会忘记你!”目送着云之南离开的背影,潘少壮忽然高声叫起来,各人也跟着大叫,抒发心中之情。

    晚饭后,张叔来倒秽物,潘少壮低声相告,张叔频频点头,今晚须连夜出城逃了。

    卯时一刻,牢里鼾声不断,一片静寂。

    杨天意细看对面牢房,确认安全后拿铁丝打开枷锁,“兄弟们,时候到了,走!”率先爬入洞口,三人鱼贯而入,弯弯曲曲爬了十八九丈远,最后钻至青砖地板下。杨天意拿小铁铲撬松青砖,移开后得一个一尺多宽的洞口,不费气力爬出地面。

    望着窗外的星辰,闻着冷冽清新的空气,四人仿如隔世。梦寐以求的自由伸手可及,却反而都安静下来。

    过片刻,李耿开口道:“兄弟们,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走,若有缘再聚,必须痛饮千杯。”

    “好,痛饮千杯!”

    墙上油灯光芒暗淡,八双手紧相握,今日一别,天各一方,今生公世,相见机会渺茫。

    换上干衣,背上行囊,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城门开启时间到来。院子里,五匹骏马正等着新,主人来驱使。

    保重声中,四人各奔东西。

    南门,卯时三刻,城门甫开,一骑骏马缓行踏出。马上乘客二十岁上下,脸上新伤叠加旧伤,触目惊心,而华服之下更是一副千疮百孔的伤躯。

    四名犯人从天牢里越狱的消息很快传到仁宗耳里,仁宗初闻时雷霆震怒,再看名单,险些笑晕了过去,逃得好,逃得妙,心情大舒,直觉这是近几年来最好的消息。

    朝上,仁宗疾言厉色,下令严惩相关失职官员,限时抓捕。退朝后,宣禁军副都统茅万京留下,吩咐其表紧内松,切莫认真,抓一人降一级,抓四人直接撤职处置。

    正午时分,戏莲庄外,一骑马缓缓行近,马上青年抬头,戏莲庄的金字招牌已换下。

    “女舍,女舍,何为女舍?”杨天意望着扁额上的二字,喃喃而语。

    大门两侧还贴了一付不甚工整的对联,“女德画眉尽弃,弯弓征战胜男”

    正自思索出神,大门打开,一群女子涌出,有老有少,把一只猪笼抛在地下,有人骂道:“再敢闯进来,就把你扔进池子里淹死。”

    闹哄哄过后,门前重归于平静。杨天意拍马慢行,行之近处,只见一人躺在猪笼里,双目瞪着火辣辣的太阳出神。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杨天意诧异,抬头观日,只瞬间感双眼刺痛,头晕脑胀,险些一头栽下马。

    这家伙莫不是双目失明,怎能盯着烈日许久?正诧异之际,杨天意突然失声而叫:“徐博!”

    笼中那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听得叫声,转头看来,“杨天意!”

    杨天意跳下马,打开猪笼把徐博拖出,解其身上束缚。

    原来徐博对恩人师父之死梗梗于怀,伤好得七七八八后便招呼也不打一声独自走了,回到戏莲庄外流连,这日潜入庄中睹物思情,未想被发现装吴虎将猪笼狠狠羞辱。

    “庄里面住的全是女人?”

    树荫下,杨天意无比惊愕。

    徐博点点头,“对,没一个男人,并且有几个妇人武功很高,我连还手的机会也无。”

    怪不得叫女舍,就是只给女子居住,男子禁入的意思。

    但杨天意想不明白,张尧佐花费心思抢下来的戏莲庄,怎么给一群女子居住,难道他用来养小妾?可他丑陋的鸟已被玉雯丫头咬断,应该没那兴致了吧。听得当中还有武功高手,联想张尧佐身边的蒙头神君,顿感一种无形压力,张尧佐身后,俨有一股强大力量,眼下不宜招惹。更何况,他与张尧佐实无深仇大恨,认真一点说,张尧佐还救过他性命。

    回想起浮丘山上被蒙头神君擒拿一刻,烈日下忽然打一个冷颤,若他要杀人,自己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死法。

    “走了。”

    “上那?”

    “湖南。”

    “杨天意,你不帮我报父仇抢回戏莲庄?”

    要说徐博也非全浑,还懂得借外人之手,杨天意哑然失笑,摇头道:“凭咱两个伤残?我还想活多几年呢,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徐博很失望,很痛苦,看着远去的杨天意,心中一片迷茫。

    鄢陵县城,杨天意刚拴好马,有人远远叫道:“杨天意,杨天意。”

    操你大爷的,老子被全国通辑,那个兔崽子大声叫我?

    待来人奔近,却不是徐博是谁?

    杨天意忙让他闭口,“你怎么来了?”

    徐博作了个跑步的姿势,敢情几百里路全程奔跑,居然还不比他骑马慢,这小子,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我问你怎么跟了过来。”

    徐博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想你的话是对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我其实问,你为何跟着我?”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徐博回答得很爽快。

    “我被官兵通缉,跟着我,十分危险。”

    “危险得过我三四次踏进鬼门关的经历吗?”

    杨天意无奈,拍了拍他肩膀,与他一同进入酒楼。

    湖南,郴州,华塘镇,杨天意骑马,徐博奔跑,穿州过县,历经二十余日,终来到云之南的家乡。

    从开封南下,一路上并未见各地官府张贴抓拿他的告示,初时杨天意不解,后一想潘少壮及陈世美都是皇上亲戚,便明白缘由,他这是沾了潘陈二人的光,自此胆子也大,日行夜宿,连伪装也懒得做。

    小酒馆内,杨天意问掌柜,“老板,一朋友托我传话给令爱小璐,不知她在何处,可否引见?”

    杨天意气质儒雅,出手阔绰,胖胖的老板对他甚有好感,便道:“小女在待诏做头发,客官请于店内稍候哈。”

    所谓待诏,今理发店也。

    杨天意点点头,与徐博喝着闷酒,想起云之南,心中伤痛,不知呆会如何跟李小姐说才好。

    等得心烦意乱之际,一位丰姿绰约的艳装姑娘步入酒馆,掌柜连忙上前与她说话,姑娘听完,款款走近,向杨天意盈盈下拜,秋波流露间朱唇轻启,“公子,不知何人传话于我?”

    杨天意连忙站起拱手还礼,请她坐下,“小姐可是小璐姑娘?”得肯定答复后,杨天意从怀里掏出云之南视若珍宝的小贝壳,“小姐可知此物?”

    李小璐明亮的大眼睛露出疑惑之色,最后转到杨天意脸上,显然她已经记不起这件小物品。杨天意心中伤感,道:“这是你送给之南的小礼物,你记不起来了吗?”

    “呀,之南哥!我当然记得!”李小璐一声惊呼,“之南哥有什么话对我说?”

    杨天意黯然,过了好一会道:“之南让你不用等他了,如果寻到好人家就嫁了吧。“

    “之南哥不……爱我了吗,他在那里?我要向他问个清楚。”李小璐听罢脸色苍白,凄然欲泣,

    “之南他……他已经被正法了……”

    “之南哥!”李小璐惊呼一声,头晃了晃,趴在桌上。

    “小姐,小姐!”杨天意惊呼站起,却不敢用手去触摸。

    掌柜连忙奔过来,伸手摇晃女儿,怒气冲冲质问杨天意,“你跟我女儿说了什么,害得她晕迷过去?”

    好一对痴心恋人,奈何已阴阳相隔。杨天意叹息一声,“天意弄人,天意弄人!”把贝壳轻放在桌面上,对掌柜拱拱手,出了酒馆。

    徐博心中偷笑,天意弄人,杨天意你弄人家干嘛呢。

    镇郊,徐博默默陪他沿着河堤走着,忽然说道:“杨天意,你真看不出来?”

    杨天意愕然转头,“看出来什么?”

    “装什么装,你那么聪明,还用问我?”

    杨天意心情正糟糕,气道:“装你大娘,有什话赶紧说,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

    徐博见他动怒不再卖关子,“这李小璐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不可信。”

    杨天意一怔,“姑娘爱打扮就不正经了?”

    徐博叹一口气,道:“看来你比我还不了解女人,她身上那套行头,根本不是普通姑娘人家能穿戴得起的。”

    “这又怎么样?”

    “李家对云之南开出的价码是多少?”

    杨天意不满,“价码你个头,是聘礼,你以为卖女儿吗?”

    徐博突然放声大笑,“你常说我浑,我说杨天意浑才对,捌拾两聘金对不对?李小璐身上那套行头外加上头上金钗宝珠饰物,超一百两不止。”

    杨天意呆了一呆,终于明白徐博要表达什么。难道之南被她骗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起,顿时如梗在喉。

    “走吧,完成了云(冤)大头的遗愿,该回去办咱们的事了。”

    杨天意有些生气,道:“要走你走,没人拦你,小爷此刻回京不是找死吗。”

    “那你待怎么样?”

    杨天意沉默半晌,“我想查明真相,给之南一个交待。”

    徐博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云大头人都死了,你管这破事作甚,毫无意义可言。”

    再次听到“云大头”三字,杨天意无比闹心,终忍不住,大吼道:“老子几次救你才是毫无意义,才是破事,你给老子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烦老子。”

    想起云之南被带走前的脸容,杨天意心如刀割,更被徐博的冷嘲热讽气得怒不可遏,大骂起他来。

    徐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浑气上冲,“你他妈的救我纯是心怀叵测,只不过想利用我杀我恩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徐博落得个千夫所指,还不是因为你奸计得逞,我呸!”

    杨天意听了心中一片冰凉,怒极反笑,指着自己心房道:“是,我杨天意第一次第二次救你都是居心叵测得了吧,徐博,咱们从此各不相欠,从此恩断义绝!”说完,调头就走。

    徐博叫道:“杨天意,你不准走。”

    “我偏要走,你能怎样?”

    “能怎样,我能揍扁你。”

    “来啊,来啊!”杨天意蓦地停步转身。

    徐博快步奔近,话不多说抡起拳头砸来,杨天意怒极,举手还击。两人皆是大伤初愈,也无甚解不开的恩怨,可打斗起来那狠劲丝毫不减,状若疯虎,都欲要了对方性命。

    徐博自跟盘西山一段时间,得其指点,脑壳似乎开了窍,武艺与内功皆精进不少。而杨天意长处在兵刃,身无内力,只手空拳并无优势,幸招式精妙,罗刹夺命脚频频踢出,逼得对方不敢太过靠近。

    两人从堤上打到田里,又从田里打回堤上,最后双双滚进冰冷的河水当中,水深没头,最后不得不分开,各自上了一边河岸。

    徐博盯着杨天意,丢下一句话“下回再干你。”掉头走了。

    杨天意喘着粗气,叫道:“看看到底是谁干谁!”

    徐博回头大叫:“杨天意,你王八蛋还骗我,说恩师与张尧佐是好朋友,诱我上勾,卑鄙,无耻,下流,贱格,我呸,你这种人,不配当我朋友。”

    “我才没你这种朋支,是非混淆,黑白不分,救你性命,是我这辈子干下的最失败的事!”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等着你来。”

    杨天意对骂完,脱了湿衣躺于河滩上晒太阳,看着湛蓝的天空,心想徐博这小子本来就浑,又在盘龙山庄中耳濡目染,脾气禀性变了不少,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实不无道理。

    杨天意愤懑难平,而后想自己不择手段除去盘西山师徒,被徐博怨怼殴打,实也算不了什么。平复心情的他,在春风习习中,在和熙阳光下,睡了过去。醒来时太阳已落山,杨天意一骨溜爬起,穿上衣服,只感觉浑身酸痛难受,暗骂徐博下手毒辣。

    回镇里吃了饭,杨天意慢慢踱步至酒馆外守候,

    如此守了三天,终遇李小璐外出,杨天意便暗中跟在身后,瞧瞧她大夜晚一个姑娘家还要去哪里。

    榕树下,一对青年男女相依相偎,亲密嘻笑。

    “亮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娶我嘛。”

    “小璐,不是我不想娶你过门,我比谁都想,只是,只是一佰伍拾两银子,我暂时拿不出来。”

    “还差多少嘛?”

    “目前只有七十两。”

    “还差那么多?”姑娘惊呼,“那我要等你等到什么时候?爹爹说县里的黄员外死了一个小妾,你再凑不齐钱,就要把我许给他。”

    “别啊,我正在努力凑钱了。”

    “你把房子典押了,凑齐钱给我爹爹,先稳住了他再说。”

    “不行,房子我无论如何不会典押。”

    “哼,那你是眼巴巴看着我掉进火坑里受苦了?”

    ……

    杨天意躲在一旁只听得火冒三丈,巳然确信李小璐一家以婚姻为诱饵,骗取男青年钱财,可怜云之南,到死还被蒙在鼓里。

    男女青年最后不欢而散,那叫亮哥的男子闷闷不乐回到家中,正欲关门,却见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一人进了屋内,亮哥大惊欲呼,却见那人拋了一个小包过里,沉甸甸的甚是坠手。

    “打开来看看。”

    “金子!?”亮哥依言打开,里面全是金灿灿之物。

    “你只需听我吩咐,这些金子,分一半给你,解你燃眉之急。”

    青年王宝亮听完来人之意,思忖半天,最后点头答应。

    王宝亮把一百两很子交到李小璐手中,“小璐,我最近找到一门赚快钱的生意,很快就能把剩余的伍拾两银子凑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