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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彬州忽然发生了虫灾,许多地方颗粒无收。灾民们卖儿鬻女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湖南境内其他未受灾的地区纷纷向灾区捐款,力求减少灾民由虫灾所带来的损失。

    长沙是首府,各界募捐的呼声都很高。商行会长举行了多场慈善舞会,呼吁各家商号在其间的拍卖会上慷慨解囊。上流社会妇女界也组织了义卖会,还举办了由几位名媛参与的票友演唱会。教育界也开始集资,捐助灾区的同仁。

    整个长沙城内随处可见募捐标语、条幅,还有人在客流大的地点演讲,路人不时停步驻足听演讲,或是观看宣传内容。

    培华在财务紧张的情况下,仍是挤出了一笔钱。学生们也在校刊号召下自发地捐了些钱,同校方捐款一道汇去了彬州。

    艳春所在的美专也开展了募捐活动。他手中积蓄虽然不少,但都是为素秋治病准备的,他自己平时都不会动的。可是想想宣传照片上那些挨饿的孩子们,他仍是拿出了一部分。

    都是为了救人,能帮怎可不帮?顶多再多接一份兼职好了。艳春乐观地一边赶画一边想,全不管自己累得后背衣服已经吸饱了汗水。

    周末琉玚开车来接素秋和艳春回家过端午。

    天气已经有些热,他内里穿白色绉纱衬衫,敞着领口。外罩一件苏菲色短西装,也没有系扣子。

    风吹过车厢,他的长发向后扬起,白皙的皮肤泛着微红,显得十分英俊帅气。

    艳春见他神情愉快,于是猜测陌阳近来大概没有再让他吃苦头。

    “琉玚兄,今天不是有个慈善舞会吗?你不去么。”艳春问。

    这几天慈善舞会天天举办,前几次琉玚都有参加其中的拍卖会,所得都捐给了灾区。

    “去。下午四点才开始拍卖,到时候再去。我可不耐烦跳什么舞,还得和人周旋,累!”琉玚答道,厌恶地皱眉,转动方向盘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艳春微笑了一下,不想打趣他是因为担心陌阳闻到舞会上小姐太太们的香水味儿生气才不去跳舞的。

    “李兄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到他了。”艳春决定还是问候一下陌阳的近况,以免琉玚关心的话题没有人接茬憋在心里不痛快。

    琉玚的眉头舒展开,轻松地回答:“他很好,前几次拍卖的首饰都是他新近打出来的,卖了好价钱。他也很高兴,这几天正抓紧时间打造,忙得饭也不能好好吃。”

    说起陌阳,琉玚眉飞色舞,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艳春轻轻眨眼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忍住笑意听他唠叨,没有再插话。

    素秋坐在后座上吃琉玚带给她的杨梅,手上嘴上都是乌紫紫的。她着急地喊:“哥哥,你带手帕了吗?”

    艳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回身帮她擦手擦嘴,一边关切地提醒:“有没有滴到衣服上面?这是卫家奶奶新给你做的,别弄脏了去见奶奶。”

    “我知道,哥哥最近越来越爱唠叨了。”素秋噘嘴点头,不乐意地说。

    艳春的笑容僵了一下,讪讪地将手收回:“哥哥不是担心嘛。”他坐直身体,将脏了的手帕装回口袋。

    琉玚在一旁忍俊不禁,笑着说:“小秋是大姑娘了,难怪会嫌艳春老弟啰嗦,你也该改改习惯。”

    “我才没有嫌哥哥,卫大哥你少挑拔我们兄妹关系!”素秋扭头冲琉玚后脑勺反驳,还“哼”了一声。

    “好,你们是兄妹一心,我不说了还不行么?”琉玚不敢和素秋斗口,因为艳春永远拉偏架,他可不想一个人对付两个。

    素秋这才消气,噘噘嘴又拿起个杨梅,刚要吃想起什么又放下,问:“卫大哥,珏姐姐写信说她们同盟会也进行了募捐,她们还会演上次那个《玩偶之家》,今天她也回家吗?”

    “回来了,不过下午也要走。她们文明剧社今天是最后一场演出,她得去看着点儿。”琉玚解释,又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今天大家都有点忙。我和璃要参加舞会,玟去戏院,奶奶和婶娘们也去。”

    “咦?玟姐姐要去戏院?”素秋吃惊地问,又将拿起的杨梅放下。

    “对,她也是义演的名媛之一。今天是第三场,还有二场在下周。”琉玚若有若无地瞟艳春一眼,加重语气地说,“观众对她们的表演很热情,还有个旅行到长沙的美国记者特别捧玟的场,不仅场场送花还亲自到后台和玟讨论昆曲表演。人很年轻,倒说得一口流利的国语。”

    艳春淡淡一笑:“这样很好,外国人一向对国粹非常感兴趣,为昆曲入迷也是自然的。”

    他似无意地撇开琉玟不谈,只将那个美国人的热情归结在对戏曲的热爱上。

    琉玚微微有点失望,闭住嘴没有再说什么。

    素秋想像着金发碧眼的年青男子同黑发黑眼的琉玟促膝谈心的场面,觉得很怪异,不过也没有表示意见。

    到了卫家,卫家人正坐在洋楼大厅里闲聊。

    翠环已经在二个月前顺利分娩,生下个健康的男孩儿。如今小家秋已经出了月子,长得肥壮可爱十分逗人。

    卫家人一边聊天,一边逗小婴儿。翠环身穿蓝色衫裤,气色很好,似乎人也胖了些。她坐着在缝小孩衣裳,陪卫家老太太说话。

    素秋和艳春见过卫家奶奶和姨娘,马上凑到婴儿那边去。

    小婴儿眼睛漆黑发亮,头上软软的胎毛很浓密,包在一个红花襁褓里舞手舞脚地吐口水。

    他看到素秋咧开小嘴笑,脸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涡。只是那两个小坑不在颊上,而是在眼睑下面,圆圆地特别可爱。

    “小宝宝,你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因为见到秋姨了?”素秋伸出一根手指逗婴儿,和他讲话。手指马上被抓住了,小婴儿响亮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