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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艳春在培华门口接到素秋,见她眉目间有层忧色,笑容也很勉强。他立刻明白肯定是法文教员的事情她和她的同学并没能处理好,他的心里也有些不快。

    沉吟片刻,他一边和素秋走向美专,一边关心地问:“素,你去过公共浴室了吗?”

    提起这件事情,素秋的笑容终于变得有些自然。

    她拉住艳春的手,有些高兴又有点羞愧,为自己不必去实现诺言:“不用去了,学校正在改建宿舍,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宿舍沐浴了,很方便的。因为考虑到我们搂新生多,更不习惯去公共浴室,所以改造先从我们这里开始。昨天晚上大家就在宿舍里沐浴了。黄秋云都高兴得哭了,何欣然又骂她一通,真的好凶啊!”她吐吐舌头,顽皮地皱一下鼻子。

    “那换下来的衣服呢?不是讲好要你拿给哥哥洗的吗?”艳春心里也代她因为解决了一个难题而高兴,表面上却严肃地向她伸出手。

    他心疼素秋,从小到大衣服都是他代她洗的。这两年素秋大了,才改为自己洗内衣,其他衣物仍由艳春代劳。

    “不好了,”素秋噘嘴,有些羞惭地反对,“大家都在笑话我,这么大了还让哥哥帮着洗衣服,说我偷懒、娇气。哥哥,大家都是自己学着洗衣服,我也行的!以后你不要再帮我。”

    艳春没有说话,只是不再严肃,脸上露出些微受伤的表情,好似被抛弃的老鸟,无助地望着素秋。

    虽然明知这只是艳春惯用的伎俩,也告诫自己不要再上当,可是素秋的心仍旧软了,靠上去哄他:“下次吧,昨天沐浴完,我就把那些衣服都洗了。哥哥,你别这个样子,行不行?”

    “一言为定。”艳春得胜,嘴角微微上扬地再次强调,表情仍然受伤。

    素秋沮丧地答应一声,嘀咕:“当哥哥的,还要我来哄,真是太狡猾了。”

    “嗯?素在说什么,哥哥没有听清。”艳春故意问,垂下眼睑瞅她。

    “哪有说什么?你耳朵听差了。”素秋没好气地回答,催他快走。

    走到街角,兄妹俩看见一个卖糖炒板栗的小摊。

    艳春想起素秋在家时就喜欢吃这个,有时自己炒,有时买现成的,每次都吃得一个不剩。

    他的心里不由一暖,柔声对素秋说:“买点儿尝尝吧,素?看看长沙的板栗有什么不同。”

    素秋望着油亮滚烫的板栗,马上嘴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是听到艳春的建议,她却立刻摇头:“我不想吃,咱们走吧。”

    艳春自增加选修课后,课业很重,还要抽空向报社供稿、给书画店供画赚取为素秋治病的费用。平时他对自己要求很严,几乎除了必须品,一个银角子都不乱花的,可是却常给素秋买她喜欢的零食和小玩意儿。虽然花不了几个钱,然而素秋心疼艳春,每每阻止。

    “不要紧,萧主编又给我提了稿费,这个东西又不贵。哥哥有分寸的,素不用替我担心。”对于素秋的心思,艳春自然明了,向她轻声解释,不肯走开。

    “那,就只买一小包好了。”

    不是被艳春说服,只是担心坚持已见会让他难堪和伤心,认为他没有能力照顾好她。

    素秋斤斤计较地盯着小贩用报纸包了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包,再多要一张报纸,准备当垃圾袋用。

    艳春托着半敞口的小包递到素秋面前。她拣了一个板栗,左右倒倒手,待外皮不那么烫手,才用力捏开壳,露出里面焦黄香甜的果仁。

    “哥哥。”素秋将果仁送到艳春口边,眼睛乌亮地看着他。

    回望她一眼,艳春笑笑张口接了。他深知素秋个性,知道如果第一个他不尝,她肯定会不依。

    “好吃,又香又面,素也尝尝。”艳春赞美,将纸包再递过去。

    见艳春喜欢吃,素秋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她高兴地剥板栗壳,然后将果仁依次送进艳春和她自己口中。兄妹两个边走边吃边聊,都感到愉悦轻松。

    等走到美专,板栗已经分别进了俩人肚子,板栗壳也装了一纸包。艳春将垃圾丢进路边的果皮箱,带素秋参观学校。

    素秋是第一次来美专,见到什么都很好奇。艳春耐心地给她解释,参观完教学区转向生活区。

    远远地魏华年迎面踱过来,艳春急忙带素秋避进旁边的花园。

    素秋以为原本的参观路线就是这样,并没有察觉出异常,反而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

    花园里有石桌石凳石游廊,游廊两边遍栽紫藤和荼蘼。现在是秋天,花已经谢了,可是枝叶仍很茂盛,层层叠叠地遮挡住视线,令人有曲径通幽的感觉。

    现在是上午,仍有些学生已经在花园里或温书或沉思或谈情。石凳上坐了不少人,环境却不嘈杂,说话的人都压低嗓子,大家互不干扰。

    “素,休息一会再走吧。”

    艳春猜测魏华年肯定又在准备制造“偶遇”,不过他肯定料不到从不涉足花园的自己现在竟会躲在这里,所以打算停停再出去。

    在上封家书中,艳春曾隐约提及魏华年,而回信很快就到了。余父一开始并没有就此说什么,只在末尾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没有要事,还是不要轻易打扰魏教授为好。

    看着最后一句话,艳春虽是一向尊重父亲,仍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向来注重友情礼节的父亲竟会告诫自己不要去接近他的“故友”,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厌恶魏华年。再从回复速度看,应该是在接到家书的当天就寄出了回信。又是什么令永远淡定从容的父亲急切地回信?其中原故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