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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船舱,素秋闷闷不乐地望艳春冻红的脸颊一眼,十分后悔让他陪刘梓去吹风。

    何欣然的变化如此巨大,刘梓是她丈夫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何欣然的变化还是受了他的影响也未可知,她暗暗猜测。让艳春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聊天,难免对他不是一场为难。

    “哥哥,你和刘先生没有闹不愉快吧。”素秋内疚地问,仔细观察着他的脸。

    “怎么可能?刘君很客气,我们只是聊了会儿网球,没有谈什么敏感的话题。”艳春安慰着素秋,注意到她眉目间的忧愁轻声问,“你们闹别扭了?”

    素秋没有回答,沉思片刻后迟疑地问:“哥哥,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慢慢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五年,十年后,我会不会也不知不觉地变了?”

    艳春望着素秋忧郁的脸,拉住她的小手低声说:“这是一定的,所以素不要太失望。环境在变,处于其中的人有变化这很正常。至于你,素,不管你怎么变,都只是哥哥的好妹妹。”

    素秋怔了怔脸上微烧,含糊地嘀咕一句:“哥哥,晚上咱们会钞,不要让刘先生抢先了。我不想欠他们人情。”

    “哥哥省得。”

    艳春明白素秋心意,爱惜地摸摸她的头顶。和旧日好友见面并没有让素秋心境开朗进来,反而更加低迷,他是看在眼里的。素秋虽然什么都不说,他却能肯定是俩人闹了意见。回想旧日那个清纯活泼的少女,再同今天的贵妇人比较,他大概猜到了俩人矛盾所在。

    感到艳春温柔的呵护,素秋心绪平静了些,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清澈宁静,睫毛微卷上翘浓密得像鸦羽,看得艳春呼吸一窒,收回手。

    “时间还早,你昨晚睡得不好,现在先躺躺,到时候哥哥喊你。”

    素秋也觉没精神,勉强赞同坐到铺上,懒懒地不想动。

    艳春走过去,蹲身帮她解靴子。

    打个哈欠,素秋目光茫然地看着艳春感觉哪里不对头,可是空白的大脑拒绝思考。

    艳春又帮她脱掉呢大衣,摊开毛毯盖在她身上。素秋再看一眼艳春,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就睡过去了。

    艳春将她的薄呢大衣盖在毛毯上,又把她的靴子擦了擦搁在床边,这才坐回自己床铺望着熟睡的素秋出神。

    离开广州后天气转冷,船上提供的被褥却只有毛毯。每天他们睡觉都将大衣盖在上面,却仍不暖和。

    不过,艳春现在想的远远超出这个问题,而是有关俩人的日常相处方式。相互压抑感情的结果,就是他们对彼此的接触极为小心。

    现在阻碍不存在了,习惯却仍然保留了下来。刚才素秋困惑的目光,让艳春的心脏微微疼了一下。

    他不喜欢现在俩人的相处方式,他希望素秋可以同俩人感情未发生变化前那样,随时抱住他向他撒娇。而他也可以像从前那样心无杂念地抚摸她的头发,亲吻她的额头。

    默默地凝视着素秋,他心想,不着急慢慢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来逐步适应现在这种新的关系。

    她会幸福,因为他,始终在努力地守护着她的幸福,并且将会一直到永远。

    晚上四人在船员餐厅用餐。何欣然换了套翡翠首饰,仍穿着皮裘,比白天更觉华贵。刘梓也是西装革履,头梳得很整齐,显得容光焕发。

    经过小睡,素秋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仍穿着白天那套衣服,没戴帽子,头上别一只白绒花,显得清丽脱俗。

    艳春也穿着白天那件细柳条呢外套,深灰衬衣系着领带,袖上同素秋一样佩着黑纱,压抑中仍透出高华的气质。不少食客都不自觉地望他几眼,眼中是讶异和仰慕。

    船上饮食类似于自取式西餐,四人用盘子各自取了些食物,坐到一张空桌边用餐闲聊。

    何欣然他们这次是新婚旅行,目的地是西欧诸国。她热切地向素秋打听巴黎各处名胜,还询问她的游历感想。

    素秋勉强说了几句,就发现自己完全不用回答。何欣然不仅对巴黎,对其他地方的名胜都了如指掌,其熟悉程度几乎令人疑心她已经去过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刘梓坐在何欣然身边听她唠叨,不时冲艳春兄妹含笑,似在暗示何欣然如何感性,示意他们不必认真。

    当何欣然的讲述告一段落后,刘梓和艳春谈起了长沙的风土人情。饭桌上不显热闹也不冷清,倒是让艳春兄妹暗暗松了口气。

    艳春态度始终不温不火,平静地听刘梓说话,偶尔也提出自己的观点。

    刘梓似乎对艳春很欣赏,同他的谈话越来越亲热。艳春一一巧妙地避过了过于深入的交谈,脸上带着湿润的笑意。

    会钞时,刘梓果然很快地去掏钱包,不过看到艳春已经在召唤侍应手中也拿着钱包时,又收了回去。他是识大体的人,断然不肯做出与人争着会钞的尴尬之举。

    他同艳春客气几句,转而抱歉地望一眼何欣然。何欣然回他个嗔怪的眼光,然后停头喝咖啡。

    回到舱房,素秋和艳春面对面坐在自己铺位上,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素秋有些纳闷地问:“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刘先生?你都不大同他讲咱们的事情。”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喜欢。刘君是南京政府的人,这个身份太敏感,背景也太复杂,咱们和他又是初识,怎么可以向他完全敞开心扉?你因为他是何欣然的丈夫,所以也将他看成朋友吗?”艳春不紧不慢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