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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午饭没吃成,沈伟饿着肚子赶回家。但他没敢从前门进,因为院坝里有很多人在掰苞谷种,种子是不能用机器打的。

    他自从调到坞堡寨中小学,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姐或者说像偷了鸡的狐狸一样怕见人。

    外面很热闹。“过称咯!”银铃似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翠翠。她是记工分的,这会儿正在过磅、记账,待收工时要按所掰苞谷种的斤两算工分。

    “李二婶,一百零五。”

    “五叔,七十三斤。看称!”

    “二毛娃子,三十一。你在怎么忙,都半天了?”

    ……

    “现在吃午饭,吃饭以后都早点来,迟到了要赔工分!今天好歹要掰完,队长说了的。”

    接着有人喊:“扑克招生咯!”

    “快来呀,学习五十四号文件!”

    听着翠翠悦耳圆润的声音,沈伟心中猛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要说他自记事时起,全过的是坎坎坷坷、楚楚巴巴的生活,也未免武断了些。

    他二十几年的人生,或者说在生活的某一个角落里,尚有几许童真童趣可拾可觅,还有几瓣馨香温柔可想可忆。

    他家和翠翠家是“门当户对”,中间只隔一条马路。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时候,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在有月亮的晚上和上十个光腚孩子捉迷藏,第一个捉住沈伟的,往往就是翠翠。他们一起打猪草、割羊草。这小镇实在太小,只比邻村多了几栋房子,多了几爿店铺,直到打倒“******”,才有了三两栋财经单位的平方。镇子里的人们,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小时候他和翠翠常在别的孩子的怂恿下,装作“两口儿”。在山坡上的石屋里,置办家具什物,当然是些石头呀泥巴呀枝枝叶叶呀。

    脸烧什么?哈哈!那也是一种创造哟。他们还开商店,那荆刺条上的嫰叶叶便是票票,按花纹的漂亮程度和叶脉的大小确定其价值……这些,都是聪明而细心的翠翠的主意。

    啊,翠翠……

    “我的AA,哈哈!”好像是二毛娃子。

    “死不要脸的东西!打你。”翠翠好像很委屈。

    “翠翠,你这么鲜嫩,会便宜哪个?”好像在动手动脚。

    “死烂爪子!把你妹儿给我弟弟做媳妇咋样?嗯,嗯?嘻嘻!还说不说!”翠翠好像胜利了。

    “好啊,转转亲,转转亲!”脸皮真厚!

    …………

    翠翠有些野。但在野劲野趣中透出魔幻般的魅力。在乡下不野点的女孩子是要遭欺负的哟!但……遗憾吗?

    沈伟身上出了微汗,脸也热起来。

    有一回,“两口儿”在大人打过的麦秸垛困着了,翠翠怀里还抱着他们的孩子——他们没有洋娃娃,是用废纸、旧布做的娃娃。

    等沈伟醒来时,屁股已吃了妈妈三巴掌。他嚎起来。翠翠不哭,她说:“婶婶,不打,不打,我们在演滚坛坛呢……”

    周围的人都笑了,妈妈也笑了。

    后来,为了实现“鸿鹄之志”,他冷落了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