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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大极松的袍子下露出雪白的大腿。

元之问:“尊姓大名?”

“苏细。”女郎笑笑。

元之到这个时候才有时候打量公寓布置,略旧但还算整洁,到处都是碎花与纱边,十分女性化。

女郎找到一腰带,束好袍子,打一个呵欠,给元之一杯水,为自己点起一支香烟,轻轻说:“你太不灵通了,慕容已在数年前去世,现在我住这里。”

元之说:“这件事我知道。”

“呵那你是来收拾她的遗物的,统统在纸盒子里,放在贮物室。”

“她有亲人吗?”

“她订过一次婚。”

“那人是谁?”

“谁不一样,那人已经又结过三次婚,离了两次婚。”女郎十分感喟。

他们生活得实在丰盛,在此期间,元之只睡了一觉。

女郎笑笑,“慕容欠我八个月租。”

呵失敬,原来她还是房东。

元之连忙说:“我来替她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一帮人,谁不欠债,只是没想到她去得那么突然。”

元之不出声。

“留得青山在呵,是不是。”苏细似通非通地说。

她带她到贮物室。

约有六七只大纸盒堆放在那里。

苏细说:“我有预感有人会来领取。”

“慕容的父母呢?”

苏细耸耸肩。

“她有一个那么美丽的名字,可见父母从小是爱她的,该通知他们一声吧。”

苏细一直笑,笑出眼泪来,“慕容是她的艺名,由一位摄影师替她想到这个好听的名字。”

元之却仍然固执地说:“可是,她一定有父母吧。”

苏细不耐烦,生气了,她斜眼睨着元之,看元之的衣着穿戴,便知道是个有身家有父荫不知民间疾苦的人,她抢白她:“对很多人来说,父亲并不是生命上重要的角色。”

元之不语。

纸盒并没有封实,里边全是旧衣服。

元之抽出一件晚服,在身上比一比,她眯着眼睛笑了,转一个身,那件旧衣扬起一角,发出悉卒声响。

苏细吃惊地退后一步,怪异极了,在该刹那,该名陌生女子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像慕容,是,是因为那个凄艳的笑容,慕容最爱那样绝望地笑。

呵不会是慕容回来了吧,苏细吞一口涎沫。

元之放下衣服,无限感慨,再翻掏纸盒,希望找到略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也不枉做过林慕容,但是她连一帧照片都找不到,她的一生,似被这一堆破旧的绫罗绸缎占据。

元之抬起头来,劝苏细说:“回去吧。”

苏细一呆,“你说什么,回什么地方去?”

元之说:“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呀。”

“我不明白。”苏细大惑不解。

“五年已经过去,你并没有比五年前更红更得意,何必再泡下去呢,这五年,不知又有几许新秀争着入行,希望得到甜头,希望窜上去,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不如回去算了。”

苏细并不笨,她一下子全明白了,脸上刷一声变得雪白。

正当苏细觉得元之像慕容,元之也认为苏细是慕容化身,轻轻续劝:“回家吧。”

苏细颓然说:“我没有盘缠。”

元之缓缓说:“多谢替我保管衣物。”

苏细抬头,“你说什么?”

元之打开精致的手袋,取出一张本票,“这是代表慕容送给你的一点意思,找一门生意做,退掉房子,不要再回来了。”

苏细吃惊,“你是谁?”

元之苦笑,“我是你们的朋友。”

“我怎么能够收你的钱?”

“你当然可以,因为只有你记得慕容。”

苏细怔怔地问:“你几时采取衣物?”

“不要了,麻烦你丢掉它们。”

这时电话铃响,苏细没去听,电话录音机录下了留言:“苏细,今天晚上九时通告,不要忘记准时。”声音匆忙而冷漠,迅速挂断。

元之说:“从此以后,你不必理会他们了。”

“谢谢你。”

元之走到门口。

苏细又讶异了,这位小姐步行姿势与慕容何等相似,那时慕容当红,可是不知怎地,每次做完表演,她步伐总有一股累得难以形容的感觉。

此刻关元之的步姿便令她想起慕容。

苏细紧紧抓住本票,像是怕它飞掉。

她忽然想起,“关小姐,等一等。”

苏细跑进房去,片刻出来,手中握着一只小小镜架。递给元之。

元之接过,在幽暗的灯光下细看,原来是一张团体照,七八个年龄脸容相仿的女孩子拥成一堆,个个都在笑,位位秀发如云,红颜、红唇,其中一名正是林慕容。

苏细黯然说:“给你。”

元之珍重收下。

“当年,大家最看好她。”

元之点点头。

她不想问其他的女郎去了何处,她轻轻向苏细道别。

直到她走了良久,苏细仍然怔怔地抓住巨额本票不放,手心已经濡湿。

慕容,那一定是慕容,不知怎地,她找到了归途,回来与老友叙旧。

苏细恍惚间连忙换衣服出门,她要把本票去兑现。

元之却已经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