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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班的宿舍里,忽然传来一阵大笑。从窗户外看去,几个士兵在看一个正火爆的连续剧。此外,一切静悄悄的。
风从草叶间吹过,草原真是一个舒心安逸的地方。
伙房里的三个人或者说三个老乡三个战友,就像三条平行线,继续地躺在米袋上,躺得都似乎成一个队形。成才的火气已经下去,他们听着电视声和笑声被风吹了进来。伍六一的肚子清晰可闻地呻吟了一声,而后是成才的一声苦笑。
他说:几天前我还跟他们坐一块看电视呢。
似乎是回应,许三多的肚子也响了两声。伍六一笑了,许三多也笑。成才苦笑着用头盔将自己的脸盖上了,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一切诱惑遮在外边。
他说:做一个好兵……真是不易啊,有时候我真想回家。
许三多他们听着,但不再做声。
清晨,一只羊踱上了山头,怡然自得地看着远处五班几间小屋和星形的道路。
五班晨起的第一个兵,打着呵欠走向伙房。然而许三多他们早已经走了,这屋里看不出有人呆过的痕迹。锅里的十个馒头也安然无恙。
许三多几个正走山坡上边走边摘食些可食的植物。
他们必须得吃些东西。

打头的成才刚走上山顶,立刻一头扑倒了。后边那两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卧倒翻身,握枪准备射击。成才身子一翻,无声地大笑着,最后,他怕笑出声来,只好用手狠狠地掩着嘴。掩得后边的两个看得莫名其妙的。
成才还在笑着,他说许三多,你小子真是有狗运,不,不,是咱们三个都走了狗运……
伍六一收起了枪械问:怎么啦?成才说:让个金元宝,绊了一跤。许三多想站起来,成才却叫道:趴下!到手的鸡看又飞啦!你们爬过来!伍六一和许三多爬过去一看,前边不远处,是一汪清出了蓝天来的海泡子,海泡子边是沟堑分明的阵地,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在守卫和巡逻。
成才说:东南方向,小山包旁边有个海泡子,翻过山有一片槲树林,有一辆车在槲树林旁边等着我们。这句话我都念叨四五百遍了,越念就越觉得走得不对,想不到你小子啥都不想,偏就走对了,还犯什么愣?许三多,这就是咱们要测绘的那块阵地呀!
三人的脸上,顿时容光焕发。
成才狙击枪上的瞄准镜,眨眼间扫过阵地,扫过草原,扫过山丘,他把它调到最大的倍率,一丝一毫地察看那块阵地。他一边看,一边将情况告诉身后的许三多:
一共三十五人……五个老A……妈的,老A真神气,枪跟我们都不一样,抢过来使使……四个机枪哨位……两个热成像仪哨位……没有机动车,太好了……找不到指挥所……中央是洼地……不对,肯定不对……
许三多紧张绘图的手停了,地图上的阵地中央,仍是一片空白。
怎么啦?许三多问道。
成才回头说:这个阵地选得太鬼了,中央是洼地,不潜入肯定看不到指挥所。一个加强排至少六挺机枪,只看到四挺,也不对。
那就潜入。伍六一很干脆。
现在肯定不行。许三多思量着。
成才说晚上更不行,他们有热成像,咱们没看清他们,他们先发现咱们了。
那就拼一下。伍六一狠狠地说。
好容易到这,拼不过就全完了……死老A太损了,这根本是个完成不了的任务!成才放下了瞄准镜,一脸的沮丧。伍六一和成才也是一样的沮丧。
总不能卡在这吧?都这么想着。许三多忽然有了主意,他说降温行不行?
成才说体温由你控制呢?说降就降?
他们都知道,海泡子里的水,很凉。
然而,这确实是个简单而行之有效的办法。
伍六一看了看阵地,好像明白了许三多的另一个意思,他问你是说在水里把体温降低了再进去?这么一想,伍六一忽然就高兴起来了,他说:应该是可以缩短热成像的有效距离。
你们说得轻松!草原上昼夜温差有多大?你把你的血液温度降得跟水温一样?我们饿了快三天了,你们找死呀?成才低声地吼着。
人是活的,还是可以试一试的。许三多看着伍六一。伍六一点点头,说等天黑吧,许三多跟我潜入,成才你火力掩护。成才却急了,他说我潜入!你们掩护!伍六一告诉他:你体质不如我们,我怕你在水里冻晕掉。成才还想说什么,他说现在不是吱气的时候,成才,如果有个闪失的话,我们用得上你这枝枪。狙击手,是要在一定距离上发挥效能的。
成才犹豫了一下,垂下了眼皮。
海泡子和那阵地都已经浸入了深沉的黑暗。许三多终于拿出了那一盒罐头,用刺刀挑开,推到成才和伍六一的面前。成才却说我不吃,他们说你们俩呆会更需要热量。伍六一用刀将午餐肉割成了极均匀的两块:吃吧,许三多。
许三多说:你先吃。
我的那份自己吃了,再吃了这,我就吃了一份半的食物。许三多,这几天我比你多吃了整整一倍。伍六一这么一说,许三多只好拿起一块午餐肉,轻轻地咬了一口。几天来,第一口可以称得上食物的东西下肚,他感觉到整个胃都像在燃烧。
他默默地闭着眼,默默地体会着那点热量流入体内。
成才却嚼着一片草叶,在狙击枪里监视着阵地上那些闪动的电筒光。
伪装之后的许三多和伍六一,从山坡上缓缓地爬下去。他们的动作匀速而沉稳,几乎是完全无声的。两双炯炯发光的眼神,从抹黑的脸上紧紧盯着眼里的海泡子。
成才从狙击镜里看着这两位战友浸入黑暗。他看到他们将半成的绘图放在水边,无声地爬入水中,让水浸没自己的身体,一直浸到只剩下露在水上的口鼻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