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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说这不怪你,冲出口的却是:“你为什么不看好她?”

        温夏的脸色瞬间苍白,厉泽川感受到一种自虐似的快感。

        就这样吧,大家一起痛苦。

        眼前满是破碎的光影,他仿佛失了力气,背倚着墙壁,面无表情地将所有痛苦嚼碎咽下,鲜血淋漓。

        厉泽川不知道温夏是什么时候爬到窗台上的,他只听到妈妈叫了一声温夏的名字,让她走近些。短暂的寂静过后,耳边爆开惊恐的尖叫,他愕然回头,厉妈妈已经被护士和警察救了下来,温夏却没了踪影。

        她掉了下去,摔在楼下的救生气垫上。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又消失。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没有人顾得上注意厉泽川,他僵立在那里,浑身颤抖。

        厉妈妈冷笑的声音自人群里传来,一字一顿,重复着:“别傻了,怎么会有人爱你!我这一生的哀苦都是因你而起,若没有你,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诅咒你,如我一般狼狈凄惨!我诅咒你,永远、永远得不到爱!”

        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那些声音风一样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在脑海里穿行不休。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别傻了,怎么会有人爱你。”

        “我诅咒你,永远、永远得不到爱!”

        ……

        头痛欲裂。

        他没有力气哭,甚至没有力气崩溃,只能默默忍受,忍受所有折磨。

        楼层不高,温夏没有生命危险,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厉泽川没敢进病房,一直守在走廊里。

        病房是单人的,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看见温夏的脸,她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孩子。

        脸色和被褥都是雪白的,让他心疼,让他无措。

        厉泽川抬手撑在玻璃上,角度的关系,仿佛温夏的脸就依偎在他的掌心里,他抱着她,听见她的呼吸。

        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式皮鞋,厉泽川抬起头,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

        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厉泽川隐约想起,温夏说过,她有个哥哥叫温尔。厉泽川还来不及说话,温尔已经挥拳砸了过来,厉泽川踉跄着摔出去,温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地道:“从今天起,不许你再靠近我妹妹一步,我也不会再允许她喜欢你,你们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温尔转身进了病房,拉下小窗上的帘子,彻底将厉泽川隔绝在外。

        没有问候,也不需要解释,态度虽然强硬,却是最有效的保护。

        妈妈说得对,他是魔鬼,会把所有美好的东西统统毁灭。

        厉泽川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电话突然响起,国仁医院护士站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按下接听键时,指尖颤抖。

        护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语速又急又快,混乱中,他只听到几个关键字—厉女士、磨尖的牙刷柄、割腕、抢救无效……

        仿佛有白鸽振翅飞过,鸽哨声响彻深蓝的天,老槐树掉尽最后一片叶子,所有往事都在这苍凉的尾声里轰然落幕。

        爱情、亲情,他曾眼看着它们到来,如今,又目送着它们远走,他终于两手空空,再无牵挂。

        医院的小花园里没什么人,厉泽川坐在绿化带的石阶上抽完了一整包烟,有眼泪掉下来,被他飞快抹去,在眼角处划开长长的水痕,如同人鱼柔软的尾。

        绝望吗,算不上吧,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常态而已。

        厉泽川抬起头,看向某一间病房的窗口,温夏住在那里。她在被人保护着,只要他能离她远一点,她就会拥有很好的生活。

        妈妈说得对,爱他的人,都会被他毁掉。

        夕阳正浓,风里有鸽哨的声音,那是他对这座城市最后的印象。

        没有任何亲友,丈夫早已不知所终,厉妈妈的葬礼异常安静,从头至尾,只有厉泽川一个人。他换上黑色的大衣,胸口处别着一朵很小的白花。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电话突然响了,温夏的名字跳跃在屏幕上,厉泽川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直接点了关机。

        葬礼之后,厉泽川回学校办理退学手续。教务处的负责人苦口婆心地劝,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别冲动。

        厉泽川一个字也不肯说,冷得像尊石像,负责人只能叹气。

        离开教务处时,他听见有人在咬舌头—

        “看见了吧,就是那个人,什么新锐摄影师,屁嘞,就是个疯子。网上都传开了,他妈妈脑袋有问题,要跳楼,自己没死,害死了另一个女生,然后又割腕,满身血,作孽啊。”

        “我也看到那个帖子了,据说他爸也不正常,暴力倾向,经常折磨他,他也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情心不能太泛滥!”

        厉泽川在原地静站了几秒,嚼舌头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扔下搭在肩上的外套,一拳砸在那人的鼻梁上。

        走廊里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起哄,鼻血落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画出长长的曲折的痕迹。

        那一瞬间,厉泽川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记不太清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清醒时人已经进了公安局。

        寻衅滋事,拘留五天。也不用办理退学手续了,直接开除学籍。

        五天之后,他在拘留所外看见了温夏。

        时值正午,温夏站在阳光炽烈的地方,与他隔着一条长且空寂的马路,手臂上还缠着纱布,那是坠楼时留下的擦伤。

        温夏向前一步,他便退一步,两人间始终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伸手拦下,不敢多看温夏一眼,低着头,落荒而逃。

        那应该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刻,狼狈到不敢去看一个女孩的眼睛。他怕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看见一个傲骨尽碎的自己。

        再后来,他带着单薄的行李,踏上了远行的路。

        没有目的地,没有归期,完全是一场自我放逐。

        候机时,在机场大厅里,他反复翻看着号码簿中的联系人,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没有告别的必要。滑到温夏的号码时,他动作一顿,心底蔓开细密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下来,摔得粉碎。

        相邻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混血男孩,正在学习认字,磕磕巴巴地用英语念着《圣经》上的句子,其中一句飘进厉泽川耳朵里,狠狠地触疼了他的心—

        Thedarknessisnodarknesswiththee.

        有了你,黑暗不再是黑暗。

        厉泽川迅速仰起头,眼底潮湿而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汹涌。

        他点开温夏的号码,发去一条信息:“别找我,保重。”

        送达提示音响起时,他抽出手机的SIM卡,扔进了垃圾桶。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找到他,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直到两年以后,无人区中茫茫无边的荒原上,他再度看见那个女孩。她依旧漂亮,眼睛尤其好看,像海洋,抬头的瞬间,仿佛有巨鲸游过,划开亘古的宁静。

        她说,我是来找人的,我喜欢的人,他叫厉泽川。

        沉寂已久的心,又一次怦然跳跃。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他的救赎,从未改变。

        Thedarknessisnodarknesswiththee.

        有了你,黑暗不再是黑暗。

        厉泽川直视着温尔的眼睛,毫不躲闪,坦然道:“我当然记得,从不敢忘,我试图远离温夏,但是失败了,我做不到不去爱她,两年前是这样,两年后还是这样。我可以鞠躬道歉,也可以下跪认错,唯独不会再离开她,她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

        “下跪认错?说得可真好听!”温尔咬牙冷笑,“那你就跪下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多有诚意!”

        值班室的窗户没有关严,话音顺着缝隙飘出来,温夏守在外面,听得分明。她想推开门冲进去,厉泽川转过头,用眼神制止了她所有的动作。

        厉泽川没有任何犹豫,真的跪了下去,跪在温尔面前。他的身形矮了下去,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炽热的、坚毅的,如同战旗,燃烧着星辰似的光。

        温夏眼睁睁地看着厉泽川弯下膝盖,她听见他的声音,格外郑重。

        他道:“人活一世,总有一些东西远比生命重要,对我而言,信仰和温夏都列在生命之前,我会好好保护。”

        厉泽川这一跪相当于反将了温尔一军,温尔困兽一般在值班室里来回踱着步子,厉泽川甚至能通过杂乱无章的步距感受到他内心的矛盾和纠结。

        温尔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绕回到厉泽川面前,抬脚踹在他的肩膀上。这一脚力气十足,厉泽川侧身倒地的同时,掐住温尔的脚踝,挥拳击在他的腿弯处。温尔只觉膝头一酸,踉跄跪倒,厉泽川迅速拧身,贴在温尔背后,扼住了他的脖子。

        厉泽川的手指精准地摸住了温尔的脉搏,他拿捏着力道猛地收紧,温尔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近乎窒息。

        厉泽川沉声道:“看见了吧,我打得过你,也有能力保护她。之所以在你面前一味示弱,是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爱温夏,真的爱她。把她交给我吧,我要她一辈子,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也一并要了。”

        4)

        脉搏不能扼住太久,不然真的会窒息昏迷,厉泽川放松手上的力道,温尔迅速挣脱,站了起来,扭头看向窗外。

        温夏缩在窗根底下,冷不防撞上她哥的视线,吓了一跳。

        温尔指了指值班室的门,让她进来。

        两个人并肩站在温尔面前,让温夏有一种早恋被家长抓住的错觉,她憋不住笑,温尔瞪她一眼,道:“你的事你自己来选,跟我走,还是抛下父母陪他留下?”

        这不是一个对等的选择,选了后者,就意味着不孝。

        温夏握住温尔的手,正色道:“哥,你跟我来。”

        保护站后有一个由保温板房和近五百亩的大草场组成的羊圈,被救助的草食系野生动物就养在这里。元宝守在大羊圈的入口处,战士似的,脖子上的硬毛蓬松浓密,威风凛凛。

        养在这里的小家伙们习惯了跟人类打交道,看见温夏和温尔,都小跑着凑过来,一双又一双圆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

        小藏羚还没长角,绒毛是淡黄色,尖尖的耳朵,在风里动来动去。温夏弯低身子,小家伙立即抻长了脖子,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亲密又可爱。

        温尔只觉手背一暖,低头一看,是一只小野驴。小野驴背上有脊线和鬃毛,长长的耳朵灵活转动,好奇地瞅着温尔,眼睛是湖水般清澈。

        温尔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家伙也不害怕,打了个响鼻,尾巴甩了甩。

        “可爱吧?”温夏站直身体,看着温尔。

        温尔脸色不太自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20世纪80年代末,藏羚羊在青海的分布密度为每平方公里0.2~0.3头,老牧民说,经常能看到上千头藏羚羊奔跑而过,又壮观又漂亮。后来,国际奢侈品市场上兴起一种名叫沙图什的披肩,主要材料是藏羚羊绒。大批盗猎者涌入可可西里地区,利用母羊在繁殖期会集结成群的习性,进行扫射式的攻击。他们最喜欢捕杀怀孕的母羊,那时的羊绒最软最细,小羊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枪声里。不到十年的时间,将近三十万头藏羚被猎杀,藏羚的数量一度锐减至不足五万头。它们战胜了最严酷的自然环境,暴雪、寒冷、氧气稀薄和食物稀少,却险些在人类的欲望里,走向灭绝。”

        一只小藏羚大概是饿了,咬住温尔的衣摆吮吸着,鼻头微微耸动,纯黑的眼睛漂亮至极。

        温夏轻声继续:“看着它的眼睛,你能想象到堆积如山的藏羚尸骸吗?人类的孩子需要保护,那藏羚的孩子呢?”

        仿佛被烈酒烫穿了喉咙,温尔哽在那里,说不出话。

        起风了,大羊圈里沙尘凌乱,温夏的头发微微飞扬,衬着她倔强的神情,分外生动。

        自踏进这里,厉泽川一直没有出声,他甘愿做一个背景,目光凝固般定在温夏脸上。

        他的女孩在不断成长、不断强大,踩着他的步伐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风是荒原唯一的景色,温夏在风声里安静阐述:“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爱情,留在这里,不是。它们是动物,不会说话,但也有感情,也会疼会难过。动物保护任重道远,只要多一个人站出来,就多了一分拯救,这个世界也就多了一份希望。”

        似有千军打马而过,在心头留下隆隆的回响。

        有人为了利益钩心斗角,也有人为了纯粹的信念,一生勇往,英雄不止出现在战场上,也存在于这平定的时代。

        他们扛起最沉重的责任,高举战旗,赴汤蹈火。

        鹰在高处,盘旋着、鸣叫着,俯瞰荒原。

        温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很蓝,鹰很漂亮。

        厉泽川眯着眼睛吹出一声口哨,哨音尖锐嘹亮。

        鹰听见声音,俯冲下来,落在厉泽川的手臂上,收起翅膀和利爪,安静臣服。

        温尔恍惚想起,很小的时候,他被父亲逼着背诵各种古诗词,其中有一个句子,写得极漂亮—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有时候,一片土地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成就一个人。

        温尔连午饭都没吃就准备回去,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他是开车来的,纯黑的牧马人,车上沙尘斑斑。

        再怎么赌气,临到分别,到底还是舍不得。

        温夏拽着温尔的袖子,哽咽着提醒他路上小心。温尔捏着他妹的下巴,借着天光细细端了一会儿,戳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似的:“平时挺灵巧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巴掌都抽到面前了还不知道躲?你看,留印子了吧!”

        温夏红着眼圈扑进温尔怀里,小声道:“替我跟爸妈说声对不起,等这次巡山任务结束,我一定回去,向二老负荆请罪。”

        温尔没说话,转身从后备厢里拎出两个登山包,扔在温夏脚边。包里塞着几个户外急救包和各种自热野战食品。

        “听说你们这物资不太充裕,我来得匆忙,只准备了这些东西,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温尔撩起眼皮睨了厉泽川一眼,凉飕飕地道,“不用跟我说谢谢,我准备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妹妹。她在我们家受了二十多年的宠爱,到了你这儿却要过风餐露宿的生活,这份情,你要原原本本地给我记着!”

        厉泽川挺直身体,向温尔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道:“虽然你不爱听这个,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温尔的车开出保护站时,柯冽刚好进来,两辆车相向而行,擦肩而过。温尔的车窗半降着,他打开音响,音乐的声音飘出来,是一首调子很美的英文老歌—

        WhenIwasyoung

        I'dlistentotheradio

        Waitingformyfavoritesongs

        WhentheyplayedI'dsingalong

        ……

        车窗上贴着遮光膜,透过半降的车窗缝隙,柯冽只看见一个侧脸,从下巴到额头,线条完美。就算看不清五官,柯冽也能感觉到,那一定是个极英俊的人。

        两辆车短暂相交,而后各自上路,匆忙得来不及互赠一句问候。

        直到柯冽回到保护站,众人才知道,这小子居然干了件大事。他不仅协助曲玛镇的交通和公安部门,抓住了聂啸林团伙的两个成员,还顺藤摸瓜,挖出一个藏在小镇上的加工羊皮的黑窝点。

        老板为了掩人耳目,只招十三岁以下的童工,有的是拐来的,有的是捡来的。

        七八个孩子囚禁在不足八十平方米的车间内,吃饭、上工、睡觉、休息,都在同一个地方。没有床,地上散放着几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被褥,工作时间超过十五个小时,还要挨打。几个孩子严重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甚至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老板逃走时抓了一个孩子当人质,躲在阁楼上同警方谈条件,柯冽从随行的特警手中接过狙击枪,视线自瞄准镜中递出,杀气凛然,十字准星切在他的瞳仁上,明亮与纯黑交杂,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子弹划开空气,啸音尖锐,一枪毙命,孩子顺利得救。

        柯冽的枪法惊艳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干净利落,带着强烈的暴力美感。

        连凯拍着柯冽的肩膀大加赞赏:“三等功,准没跑!不愧是从我们索南保护站走出去的,干得漂亮。”

        连凯手劲极大,柯冽微微皱眉。厉泽川注意到他的神色,问了一句:“受伤了?”

        柯冽活动了一下肩膀,平静道:“没事,蚊子叮了一下,不耽误巡山。”

        常年待在反盗猎第一线的,都是些铁骨铮铮的真汉子,死都不怕,更何况是伤伤碰碰。厉泽川不再多问,与他对碰了下拳头。

        事情在保护站里传开,人人都高兴,为了柯冽的功勋,也为了黑窝点的覆灭。三爷平日里负责往索南保护站运送给养,知道柯冽救了人又立了功,也是高兴得不行,自掏腰包买了一大只生羊腿,要给柯冽办庆功宴。

        高原地区昼长夜短,八点半才开始日落,彻底黑下来已经过了九点。马站长出去开会,厉泽川全权做主,他让诺布从库里开出三辆车,围成一圈,用来挡风,中间支起篝火,火上架着羊腿,烤得肉香四溢。

        保护站里人不多,加上方问情、程飞以及新来的几个志愿者,也才刚满十二个。有酒有肉时,最容易建立友情,连凯难得给了程飞几分好脸色,十几个人铺着卡垫席地而坐,挤在篝火前,带笑的脸,被炭火映得发红。

        青稞酒绵厚纯爽,入口冷脆,没有杯子,用绿色的行军水壶装着。温夏没喝过这种酒,厉泽川坐在她身边,递过自己的水壶,让她尝尝。温夏就着他手里的水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点,被呛得直咳。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狂笑不止,温夏咳得双颊微红,眼神无措,厉泽川大大方方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眼睛里全是宠爱。

        落座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十二个人里只有三个女孩,方问情、温夏和一个女志愿者。温夏挨着女志愿者坐下,她右手边空着一个位置,明眼人都知道,那是给厉泽川留的。连凯带头起哄,将啤酒摇得起泡,“嘭”的一声撬开瓶盖,水花四溅。

        方问情踩着众人的笑声,坐在温夏身边,打燃火机点上一根烟,将烟尾朝向温夏,笑吟吟地说:“试试吧,外国牌子,味道不错。”

        “教她点什么不好,偏教她这个。”厉泽川坐在方问情对面,凉凉地开口,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温夏道,“过来,坐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