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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黄昏,驻军于新乡县外数里,距与刘黑闼军交锋的日子越来越近。

    自唐军出兵至今,刘军又相继攻克邢、赵、魏、莘、相、黎、卫诸州,杀唐总管潘道毅、擒刺史房晃、败右武卫将军张士贵,李唐又一次失去了河北、山东的大片江山。

    形势日显严峻之下,可累惨了各位将帅谋臣们。而我在军中,既不参加军机讨论、也不用从事内勤劳作,可谓是尸位素餐的大闲人。在这么个酒足饭饱的傍晚,为一的消遣,便是散步消食。

    我走到营地外不远处,靠着块大石头坐下。其时已是正月,只见山野外树木叶子尽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地上的野草也尽枯黄。想到在这么一个萧条的季节,还要面临着血流成河的战争,顿时觉得四周充满肃杀的气氛。我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急忙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上次随军征讨刘武周,屯兵柏壁之时,也是这么个寒冷的冬天,不过幸好,此次有罗成替我暖被窝,应不止于如上次那么痛苦。我其实很受不了行军的艰苦,然而为了挂念之人,也只好为之。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牵挂,到何时才是尽头。就算内乱平定,还有突厥、高丽……像这样的战争,便是再过几千年,也不会完结。等这次回朝,还是劝罗成解甲归田算了。其实他是否参战,江山还是李唐的,难道历史会因为他一个人而改变不成?

    主意已定,我轻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冷冷的阴风吹过,树木摇摆,黑影憧憧,使四周又抹上了一层阴森。

    是时候回营了。我又系紧了一下斗篷的带子,正要站起来,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轻声哀求:“王爷,您就放过小人吧。”

    也许是刚才想得过于出神,竟没发现有人走近。

    是李世民?他为何要为难手下人呢?我虽好奇,可又觉得这样偷听实在不好,于是四处张望,看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这是又听到一人低声喝道:“快点,本帅没时间跟你罗嗦!”不是李世民的声音。在这里,能自称“本帅”的,除了李世民便是李元吉了。

    我虽没见过这位齐王的面,但他给我的印象实在不怎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荒yín无耻的评价,倒是不得而知。但胡作非为乃至残暴无情的行径,却已经听得太多了。因此,我决定先不离开,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那被命令之人此时却忽然哭了出来,抽泣着说:“王爷,您要小人上刀山下油锅,小人也认了,但请不要这样羞辱小人。”

    我又是一怔,还来不及去想个究竟,李元吉便已发话:“妈的,能得到本帅宠幸,是你的荣幸。究竟脱不脱!”

    “您干脆杀了小人吧。”那人在地上磕头不已。

    我忍不住探出头去看。星光下,只见李元吉一手把地上的小兵揪了起来,“啪啪”打了两个光,嘴巴里兀自不干不净的骂着,然后把小兵往地上一按,伸手便去撕他的裤子。我一惊,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万万不敢相信贵为王爷的李元吉,竟然在这荒山野岭中如此荒唐。

    那小兵慌的只会哭,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似是骤然碰到这样的事,不知如何是好。那头李元吉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裤带,用力把那小兵的屁股抬了起来。

    我急忙缩回脑袋,觉得眼前的情形简直不堪入目。只听到小兵“啊”一声惨叫,我的脑袋一紧,觉得怒不可遏,伸手捡起身边几块小石头。我再次探头出去,只见李元吉正露着雪白的屁股俯在地上。我两手齐发,数颗石子一个不落全砸在他的屁股上。

    李元吉正在享受中,不期然屁股中招。这受痛事小,扰乱了兴致事大,不禁怒吼一声:“哪个不要命的兔崽子!”

    我见他动手提起裤子,急忙飞奔而去。在他寻过来时,我早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回到营中,我还为给李元吉施予惩罚暗自乐呵。忆起方才那污秽的场面,又不禁皱起了眉头,也不免为那小兵觉得可怜。想不到我才对史书上的话提出质疑,他便急不可耐地亲身证明。不过经过这样一下,他应该不会再继续了吧?可是恼羞成怒地回营?我又不自觉地咧开嘴巴。

    “什么事情乐成这个样子?”罗成掀开帐帘走进来,见我合不拢嘴的样子,不禁笑问。

    “可回来了。”我急忙上前握他的手。

    两手才一碰上,罗成便皱着眉头看着我:“天寒地冻的,怎么又在外面瞎逛?”

    我做个鬼脸噘起嘴巴说:“谁让我这个官当得窝囊,一点实权也没有。看着你们忙乎,我只好替你去巡营了。”

    “果真?”罗成将信将疑。

    我点点头,忍不住又“扑哧”笑了起来,说:“还打跑了一只要偷吃的野猫。”

    罗成乜斜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胡说八道不以为然。

    “怎么?不相信?”我哈哈大笑起来,遂压低声音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罗成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也管得太宽了,京城有娈童癖好的官员,又何止一二,皇上都管不过来,难道你能管?”

    我摇摇头,真说起这件事来又不禁有点来气:“我是看不惯他的霸道。那小兵这样受了侮辱,恐怕比死还难受。”

    “好了好了,”罗成拍拍我的头,“只是一切需得小心,齐王我们还是惹不起的。”

    我点点头说:“放心吧!当时我看他脱了裤子,估计决追不上我才这么做的。”

    正说着,小楚在帐外喊:“将军。”在得到罗成许可后,便走了进来。只见他脸上有些沉重,禀道:“方才从殷将军的军中传出消息,称殷将军已故。”

    我和罗成闻言,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对殷开山前几天染了风寒的事也有所闻,然而,一名身强体壮的勇将,怎么就因此而毙命?未等我想明白,罗成便执起我的手说:“走,去看看。”

    我忙跟着他快步而去,来到殷开山帐前,只听到里面传出恸哭声,悲切得令人心痛。两人低身走入,殷开山的尸身正躺在榻上,脸色灰白。李世民正跪在榻前,执着死者的手,哭得死去活来。秦王妃默默地陪跪着,黯然垂泪。

    周遭站了一圈人,正是李世民手下的诸位将领,均是神情悲切。虽说平素经历无数出生入死,但见战友病故,也是个个虎目含泪,凄惨之情令人不忍卒目。我虽与殷开山不是很熟悉,但在此情形下,心中也不由得一酸。

    李世民泪流满腮,声音已然嘶哑,忽然一口气没接上,更是晕死了过去。众人大惊,急忙上前替他捶背掐人中,他方徐徐醒转,却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不禁凄然,想到当日李世民在浅水原一役中大败,本应追究责任,全靠殷开山和刘文静揽了罪责,李世民才得以保全,殷开山也因为此贬为庶人,后来因为再次立下战功才被官府原职。若不是他们俩,李世民肯定难逃其咎,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现在也难怪他如此悲痛。

    只是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大家轮流劝慰着,他才渐渐止了哭声,坐在地上看着殷开山,过了良久才沙哑地说:“命人送他回老家,好生安葬吧。”

    跟着一群人默默地走出帐篷,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次出征,居然未遇敌便先损失一名大将,莫非是何不祥之兆?我的心有些不安,细细回忆了一下史书上所载,分明记得战争的结果是刘黑闼逃亡,虽有第二次卷土重来,但最终还是兵败身亡。我不禁暗暗耻笑着自己:何时也变得这么迷信了。

    我心念未毕,李世民的话却实实在在地把我吓了一跳。只见他失神地望着殷开山的尸首,喃喃说道:“难道天降凶兆,此战竟是必输无疑?”

    身为主帅,居然在众将领面前说着此等动摇军心的话,我只觉得他是哭糊涂了。帐内各人顿时也是面面相觑。房玄龄立刻说道:“王爷,殷将军的死乃风寒引及旧伤复发所致,人之生老病死,不要过多猜测。”

    李世民眼神一黯,涩声说:“玄龄,你替本王测几个字,看看此次征战结果,究竟会如何。”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想不到在此时刻,迷信的不止我一个。房玄龄只得躬身应道:“王爷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