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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到中午时分,初夏的太阳已经十分毒辣了。我舔着火辣的舌头,把马拉到路边的林中去歇歇脚。可怜的马陪我赶了这么久的路,又吃得不好,明显地变瘦了。我拍拍它的头,说:“马儿啊,苦了你了,多吃点吧。”

    我在草地上坐下,啃着馒头。正吃得香,却听到身后一群苍蝇在嗡嗡地响。我厌恶地挥挥手,驱散它们,发现原来草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苍蝇闻到腥臭味便聚集了过来。难道是什么野兽受伤了?还是人?我纳闷着,沿着血迹寻将过去。

    眼前的杂草丛足有半人高,七倒八歪像被践踏过。我小心地拨开乱草,发现在长草的掩盖下,居然是一个足有四米深的坑。更然我惊讶的是,一名男子正在躺在坑下,身上伤痕累累,挣扎着企图想坐起来。

    我对这下面大喊:“你没事吧?”

    那人抬起头来,似是受了洞口强光的刺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艰难地喊出一句:“救我上去……”

    “你等等。”我看看四周,想找条绳索之类的东西,却没找到。我又问:“你身上有没有绳索?”那人摇摇头。

    我忽然灵机一动,遂把包袱打开,将里面的衣衫尽数取出,结成一条。我手执一端,把另一端扔了下去,喊道:“我看看能不能拉你上来。”

    那人用力握紧绳索,说:“可以了。”

    好重!我像纤夫一样,躬着背往前一步一步地挪,心里算着究竟要做多少功。那人的上半身终于露出地面了,他用力爬了出来,躺在洞口边上气喘吁吁。

    我见他身上有好多刀伤,不过都已经包扎上了。只是他脸色苍白,嘴唇爆裂,似乎又渴又饿。我把水袋馒头递给他,说:“先吃点东西吧。”

    他抬头看看我,说声谢谢,转眼间,便把所有东西都吞到肚子里去了。我见他的眸子,在太阳下居然隐约泛着蓝色,不禁一惊。再定睛去看,好像又没什么异样。

    “你怎么掉到洞里去了?”我问。

    那人苦笑着,说:“我碰上了山贼,行李和马匹都被抢走了,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陷阱,真是倒霉。”

    我收拾着又皱又脏的衣服,说:“你住的不远吧?”

    那人摇摇头说:“我还得赶好长一段路呢。”

    我皱眉问:“那怎么办?”打量着他,看他似乎真的已经身无旁物了,只好说:“我先送你到前面的镇上,再作打算吧。你觉得好点没有?”见他点点头,便说:“那上路吧,不要错过了时辰。”

    夜幕降临时,我们到了落脚的小镇。在客栈里,我把剩余的银子掏出来,拨出一半给他,说:“这些银子送你作盘缠吧,我还要去大兴,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那人惊讶地说:“小兄弟也要去大兴吗?”

    我听他用了“也”字,不禁说:“难道我们是同路?”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姓萧,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说:“敝姓唐。”平白捡到了个伴,我不禁开心起来。

    “唐兄弟到大兴是探亲还是访友?”

    我闻言笑道:“我在大兴并没有亲友,只是久仰大兴城的繁华,特地前去瞻仰瞻仰。”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说:“像兄弟这么有雅兴的人,实在难得。”语气间并不尽信。

    在聊天中,我得知他叫萧帆,是大兴城的生意人,这次到晋阳去谈生意,在途中遇到了劫匪。劫匪不仅抢去他的财物,还杀害了他的随从,他自己拼了命逃了过去。我见他衣衫虽破烂,还沾满血迹,狼狈不堪,但布料却是上等的丝绸,不禁说:“人说钱财不宜外露,你出门在外却穿得这么好,不是惹祸上身吗?”

    那人讪讪笑道:“兄弟所言甚是。”眼睛看着我腰间的剑,又问:“兄弟斯斯文文的,居然是个学武之人?”

    我哈哈一笑:“眼下匪人这么多,出门在外,怎敢不带兵刃?”

    那人似乎略略放心了些,点头说:“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我加了点银子,把马换成了马车。本来我想多买一匹马,但想不到牲口的价钱比车要昂贵得多,而且那人腿上的刀伤累累,似乎不合适骑马。有了伴,一路上说说笑笑并不寂寞,时间也过得飞快。

    这一日,我们终于进了大兴城。只见城垣巍峨,车水马龙,街道宽阔整洁,店铺林立,果然是一派繁荣景象。我兴奋得左顾右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我边驾着车边扭头问:“萧兄,我先送你回家。”他从车上探过头来,指点着我,一路来到一座大宅子前,黑漆牌匾上“萧府”两个金字闪闪发亮。

    只见这宅子红墙绿瓦,气派非凡。我虽早知道他是个有钱人,但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看门的家人看到他下车,立刻迎上前来,躬身行礼说:“公子回来了。”

    他略一颔首,邀我一同进了屋。刚在大厅中坐定,一个老人从外面颠颠地跑了进来,呼唤道:“公子可回来了,比预定晚了好几天,可把我担心坏了。”

    萧帆说:“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些天。”转头对我说:“这是老管家吴伯,”又对吴伯说:“这是唐公子,这次多亏有他,我才能回来。”

    我忙道:“哪里哪里。”

    稍稍坐了一会,我便起身告辞,心想,得赶快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萧帆问:“兄弟准备在哪里落脚?”

    我心想,我知道就好了。遂说:“先找家客栈住下。”

    萧帆笑道:“兄弟不嫌弃,就先在府中小住几天吧。”

    我哈哈一笑,说:“不必麻烦了。等我安顿下来,再来到府上来拜访萧兄吧。”我拱手便要离去,萧帆却急忙拉着我,说:“唐兄弟难道连一个报恩的机会都不肯给在下吗?”

    “举手之劳而已,萧兄不要放在心上。”

    萧帆叹了口气:“唐兄弟在大兴无亲无故,要在这里安身立命谈何容易?”

    “我有手有脚的,害怕饿死不成?”我笑了笑,又认真地说:“在府上住得一阵子,锦衣玉食,到时养起了惰性,就麻烦大了。”我想到回到古代以来,一直都是以食无忧,从来不用愁过什么。眼下无亲无故,必定要靠自己来养活自己,难道还指望寄居在萍水相逢的异乡人家中不成?

    于是我又斩钉截铁地说:“我意已决,日后一定会来造访萧兄的。”

    萧帆眼睛一转,忙拉着我,立刻又说:“在下的钱庄正缺人手,要不唐兄弟来帮忙吧。”我又吃了一惊,路上他只跟我说,是个生意人,原来经营的是钱庄,怪不得家财万贯的。

    我听着,不禁有点动心:这样的东家在外面可很难找。便说:“只要萧兄不要老提报恩之事,不把我当闲人养着,我是求之不得呀!”

    萧帆笑逐颜开:“我可是地道的生意人,亏本生意绝不做!”

    我说:“谢谢萧兄了。待我找到客栈,我便过来听候差遣。”

    萧帆轻轻皱起眉头,略带不悦:“你这人怎么如此固执?你住在外面,我要用得着你时,却找不到人,岂不麻烦?钱庄里的,也都是我府上的人,你住在这里有何不可?”

    我看他略略摆起了老板的架子,不禁有苦难言。想自己女扮男装,同一屋檐下肯定是再也掩饰不过去的。我便向坦白,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萧帆便当我同意了,吩咐吴伯说:“你先带唐公子下去沐浴更衣吧,缓一下舟车劳顿。”

    我知道在这样的大户人家,洗澡时必定有人在旁边伺候添水更衣,不禁面有难色,咳了一下却不动身。萧帆诧异地看着我。也不是非瞒不可的事情,不如趁这个机会坦白吧,我想。

    于是,我拉他到一旁,轻声说:“萧兄,沐浴时可有家丁在场?”

    萧帆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我轻轻一笑说:“我是个女子。”带着一脸坦白从宽的表情。

    他似被闷头一锤,只看到满眼星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我,许久说不出话来。我忍俊不禁,低头笑道:“我穿了男装,只是为了路上方便。既然要在你府上住,我便不隐瞒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带着结巴说:“唐、唐姑娘?”见我微笑着点点头,便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府中只有家丁,没有妈子丫头……”

    我笑了出声:“我又不需要丫头伺候。”又奇道:“这么大一座萧府,居然没有一个丫头?”

    萧帆解释道:“府中没有女主人,平时用不上丫头。”

    待我沐浴完毕又回到厅中时,萧帆也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衫,坐在那里等我了。只见他穿一身青色的长袍,浓黑眉毛,神情俊逸潇洒,跟从陷阱里爬上来时判若两人。更难得的是,皮肤竟极为白皙。他审视了我半天,忽然笑道:“怎么没换上女装?”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里全是男人,我穿着女装不是徒惹人注意吗?”又问:“不知道萧公子准备给我分派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