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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霭沉沉,星垂荒野。

    容恪用匕首刻了一只小人儿,烽火连绵之时,世子还有心思想着他的妻子,日复一日地雕刻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儿,着实让人不平哪。

    容恪停刀,掌心一张生动的俏脸,如抽蕊的桃花,芭蕉叶般裙裾飘曳如浪。

    他看了看,笑意温柔地将它并着几只不同姿态的木雕放入了盒中。

    “世子。”

    柏青提着剑而来,蹙眉道:“河沟外有三十名夷族人鬼鬼祟祟要刺探我军军情,现已被俘虏,请世子示下。”

    容恪要谨防有奸细混入,柏青等人原本还不肯信,如今夷族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哪还有贼胆敢觊觎大魏帅帐。

    但偏偏还就是让容恪料到了,就是有。

    容恪敛唇,将搭在颈边的面具拉上了脸,起身,“知道了。”

    斜入泥里六寸的剑被他信手抽回掌心,剑鞘铿然,柏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世子身后,脚步有点虚。

    容恪回应,被绑了的异族人正在破口大骂,容恪掀帘入里,一个虎背熊腰身材黝黑的壮汉,被绑成一个十字,架在木头桩子上,容恪手腕一动,没想到……是穆察。

    穆察骂了半天,才进来一个戴面具的人,以往陈留世子都是以面纱示人,今次换了面具,夷族军营里的人都知道,恨不得将这个阻碍大军挥师南下的陈留世子,食其肉,寝其皮。

    星夜微暗,锅炉里有哔剥的火苗,啪地四溅。

    映着容恪脸上这一张银质面具白里透红,他似乎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按着剑的手有了细微的轻颤,穆察没想太多,还是骂,“你就是那个无耻的容恪?”

    第一次凑近了见到容恪的真容,还他妈带着鬼面具!

    穆察懊火,“我听说你是个小白脸子,不肯把真面目拆穿么?”

    说着穆察被铁链拴住的两条粗壮的手臂用力地挣扎起来,鼓鼓的两截大臂肌肉从稍显轻薄的蓝衫子底下涨了开。

    容恪淡淡地勾起了薄唇,溢出一丝熟稔的笑。

    穆察听这声儿就觉得熟悉,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容恪道:“穆察兄何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穆察皱眉,疑惑地捏住了拳,“陈留世子居然知道我穆察的名号?”

    容恪的手碰到了面具,就在一瞬间,穆察倒抽了一口凉气屏着,看着笑意雍容的世子将鬼面具摘了下来,白皙秀逸的脸,比他的皮囊白上好几个层次。

    穆察像被碰了瞪眼睛机关,愣愣地杵在那儿,“李、李兄弟?”

    故人相见,没想到容恪竟然是他的李兄弟!

    容恪淡淡道:“穆察兄,许久不见。”

    这一回连道貌岸然的假笑都省略了许多,两军刀兵相见,容恪只能保证——“当日多亏穆察兄没揭发我的藏匿之处,魏军得胜后,我会私下里遣人送你回夷族。”

    “你……”穆察还沦陷在一团震惊的迷雾里,“你,李兄弟,你怎么会是容恪?”

    容恪微一挑眉,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如何不会是?你们汗王其实早已知悉。”

    原来大汗竟从未对自己提及!

    穆察干涩的嘴唇上下一碰,“所以,那个女人其实……”

    “是我的女人。”容恪弯腰,拾起了一支斜置的火钳,将铁锅里灰红的他木炭捅了捅,猩红的火焰星子溅了起来,将军帐里烧得温暖如春昼。

    在穆察震惊的注目之下,容恪缓缓道:“她以为我们是朋友,才会不慎着了你的道,我为了救她,才故意被你们抓到。”

    穆察懂了,皱眉道:“你们中原人真狡猾。”

    容恪付之一笑。

    但是穆察因为侦查敌情现已被扣留,他没法脱身,没法给汗王复命,容恪虽无意杀他,但他留在军中心里火急火燎的,待不下去,自然也没给容恪好脸色,“李兄弟,我信错了你,更加放错了你。我要早知道你是我的大敌,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走的。”

    容恪点头,“我知道。所以,在下从未对穆察兄感恩戴德过。”

    他放下了火钳,“不出一个月,我要忽孛折戟落日沙洲。”

    穆察脸色震动,听容恪这意思,这一次是打算赶尽杀绝?连铩羽而归的希望都不给夷族留下?

    好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