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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前,霭沉接了一通从三姨妈家里打来的电话。

    母亲还在房间睡觉,他怕会吵醒她,座机只响了一下他便拿起。

    三姨妈兜头就是一顿臭骂:“陈珊!欠我的三万块钱什么时候还?你生病要看病,你儿子要读书关我屁事?要钱找你男人去,要不是看在昔日姐妹情分上,我根本就不会借你这个钱!”

    “限你三天之内把钱还给我,否则就别怪我带人去砸你屋子!”

    “另外我听说啊,时宁早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你别一天到晚傻兮兮的——”

    霭沉没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电话线也拔了。

    客厅的大门打开又合上,走出楼外,早晨七点刚过的天色,天空泛着一种介乎于青色和苍蓝色之间的白。

    细密阴雨扑在脸上,天光黯淡,感觉不到温暖。

    时宁,那个男人的名字。

    霭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对那个在生理学上姑且可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毫无印象,一直以来谈不上多鲜明的恨,也谈不上好奇想要求知的记挂。

    他只知道母亲为了时宁一句空口的承诺,辛苦支撑到现在。

    不管三姨妈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想让母亲知道。

    他觉得母亲会承受不住。

    -

    每逢周末,为了帮补家计,霭沉都会帮着楼下阿姨去少年宫送牛奶。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牛奶商额外送了他们一盒赠品,是阿尔卑斯牌的棒棒糖。

    阿姨家里只有一个孩子,今年已经读大学了,对这些小孩吃的东西不感兴趣,便全数给了他。

    霭沉看着手里一大把草莓味的糖果,潜意识便记起了女孩的脸。

    经过舞蹈室门外,里面琴声不断,一排排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身姿柔软,正遵从老师的口令出晨功。

    其中以某个穿粉舞裙的女孩最为抢眼,还没走到门口,好几个小男生便围在外面七嘴八舌地讨论:

    “哇,你看,她好漂亮!就像洋娃娃一样!”

    “听说她不止会跳芭蕾!她还会弹钢琴!”

    “她可厉害了!其他女生都没她跳得好!”

    ……

    霭沉沿着窗台的方向望进去,舞蹈室内宽敞明亮,阳光照耀在木质地板上,像洒了一片闪烁的碎金。

    女孩身姿纤长而柔美,皮肤白皙。一双小腿绷得笔直,脚尖稍一踮地,蝴蝶般轻盈地旋转,飞翔。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淡淡的晨曦之中,就像光一样。

    他没察觉,自己在门外站了许久。

    直到老师宣布下课,女孩们齐齐鞠躬散去,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课后时间,女孩们纷纷投进家长的怀抱,少年宫总共有五层,还有许多书法、绘画、音乐之类的课程,周末人满为患,她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霭沉试图在一片黑压压攒动的人群中找到她,不远处有个同样穿粉色芭蕾舞裙的女孩,他以为是她,赶紧追过去,当对方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不是。

    他捏着衣兜里的棒棒糖,莫名有些出神。

    忽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女孩的小奶音辨识度很高,娇声娇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霭沉怔了怔,回头,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话语忽然就更在了喉咙里。

    手心藏在衣兜,紧紧捏着那颗棒棒糖,略微出了汗。

    “我……”他试图开口,可他突然好像连话也不会说了。

    明晞盯着他,记起昨天被他嫌弃的事,哼唧唧地说:“你肯定不是特地来找我的,你才没那么好心。”

    霭沉:“……”

    明晞眼睛尖,很快便瞧见他藏在衣兜里的手,问:“那是什么?”

    霭沉把东西拿出来,递到她面前,低声说:“这个……给你的。”

    是颗草莓味的棒棒糖。

    明晞眨了眨眼,“干吗突然给我这个?”

    霭沉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在她面前,他好像话都说不清楚了,声音也变得很奇怪:“之前那个不是让胖子踩碎了?”

    明晞盯着他掌心里的棒棒糖,目光沿着他手臂的方向望向他的脸。

    男生神情闪闪缩缩的,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连直视她也不敢,目光稍一触碰便飞快躲开。

    明晞缓缓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在哄她开心。

    可这人实在太笨了,连表达也不会。

    她心里偷着乐,一把夺走那根棒棒糖,藏进自己的口袋,面上仍装作不悦:“你昨天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以为一根棒棒糖我就能原谅你了吗?”

    “……”霭沉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她的思维和他好像不一样,总不能想到一个地方去。

    他看着女孩气哼哼的脸,轻声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明晞装模作样地扭着脸,却悄悄撩起一边眼皮子,余光飞快划过他,“至少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