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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个晚上,明晞都没给顾霭沉好脸色看。

    纪嘉昀在饭桌上询问顾霭沉来南城这段时间习不习惯,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和同学相处顺不顺利,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开口跟叔叔说等等长辈苦口婆心的标准关怀流程。

    顾霭沉同学非常有礼貌,展现出他在肯德基工作之星磨炼出来的五星满分的星的专业素质与素养,谈吐温淡,应答如流。

    当话题深入展开到顾霭沉转学长松的所在班级时,纪嘉昀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一班?那不就是小晞的班级,原来你们在学校已经见过了?”

    “小晞,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纪嘉昀问。

    明晞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被噎了一下,拿筷子夹菜的手顿住。

    提什么?

    顾霭沉不仅和她是同班同学,他们还一起对着天地、日月、山川、河流,和班主任的面发过誓,要成为一对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的好同桌。

    然而关于顾霭沉自己的事——他是谁,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他半个字都没跟她提过。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她打电话给他,这个大猪蹄子还把她的手机号给拉黑了。

    发什么誓,许什么诺,童话里的故事根本都是骗人的!

    明晞打定主意不想理他,神情冷漠地夹了片胡萝卜塞嘴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哦,是吗?可能班上同学太多,我没注意吧。”

    顾霭沉看她一眼,没说话。

    明晞心里不爽,余光也不想给他,自顾自地拼命夹菜往嘴里送,桌下的手却被身旁男生握住。

    男生的掌心宽大,颀长,覆在她的手背上,牢牢一握。

    纪嘉昀坐在他们对面,黑金沙的大理石桌面,看不见他们底下的动作。

    明晞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冷漠拒绝,小手在他掌心里挣扎地抽了几下,没挣出来。

    她气得饭也吃不下,指尖用力抠进他手背里。

    她指甲修得尖,那一抠用力很大力,估计把他掐破皮了。

    男生没松手,甚至眉心都没皱一下。

    依然牢牢握着她。

    明晞挣不开,只能气鼓鼓地任由他握着,剩下一只手留在桌上夹菜吃饭,姿势有点别扭。

    顾霭沉右手牵着她,被迫用左手拿筷子。

    纪嘉昀脾气温和,天生一副佛系的性子,没察觉饭桌对面两孩子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今晚餐桌的气氛似乎格外凝滞,平日里活泼乖巧的女儿闷不吭声,饭量比平时两倍还大,一口接一口地往嘴巴里塞,拿自己泄愤似的。

    顾霭沉本就寡言冷淡,面上没有太多情绪表现,倒看不出什么不妥。

    中途纪嘉昀手机响了,离席去接电话,明晞啪地把筷子往桌面一放,面无表情看向顾霭沉:

    “松手。”

    顾霭沉问:“为什么生气?”

    明晞没解释,又重复一遍:“松手。”

    顾霭沉没动作。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他不肯松手,她不肯解释。明晞心头那股憋闷愈演愈烈,隐隐快要炸掉,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顾霭沉和她非亲非故的,撇去纪嘉昀和顾家的私交,顾霭沉和她认识不过一个礼拜,确实没有那个义务非得要接她电话,要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全数告知于她。

    说白了,他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牵过小手,抱过一抱,被班主任强行摁着脑袋凑成一对的塑料同桌情而已。

    对,他们不就是个普通校友。

    普通同学。

    普通同桌。

    普通的男女关系。

    除了在学校一周七天朝夕相处那一百四十几个小时,学校之外的地方,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他完全没那个义务接她电话,提前告知她为什么突然请假离校,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她是谁却装作什么也不知,害得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蒙得团团转。

    明晞越想越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大姨妈快要来了,所以今晚一系列小情绪才来得那么猛烈又莫名其妙。

    她瞪着顾霭沉,下了最后通牒:“你不松手是吗?别后悔。”

    她抬起他握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放到唇边,狠狠咬下去!

    像只被逼急了的小兽,那一咬她用了全力,真是被他气蒙了头,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深陷进他的手背里,留下一排深深的齿印,把皮肤撕开一道破口。

    血腥味霎时在她唇齿间蔓延。

    顾霭沉动也不动,躲也不躲,由着她拿他毫无理由地发泄。

    渐渐,思绪冷静下来,明晞松了口,望向他的眸光动荡,犹疑。

    她不是情绪化的人,可她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么了。

    目光落在他被自己咬得血肉破开的手,明晞心里划过一丝复杂。

    像是心疼。

    又有一些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

    明晞懊恼自己刚才的情绪化,抿了抿唇,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纪嘉昀打完电话回来,明晞匆匆起身,低声道:“我吃饱先回房间了,你们吃吧。”

    -

    这周纪嘉昀受邀去外地参与一个芭蕾舞团的演出指导,吃了晚饭便启程。

    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洗完澡,夜晚九点多的样子,明晞惯例坐在书桌前准备做一套模拟卷再去睡觉。可今夜灯光开着,笔握在手里,她却凝不住心神。

    几度试图下笔,思绪总是飘开。

    白白耗去了半小时,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明晞望着空白一片的答题卡,出怔几秒,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做不下去了,干脆合了笔盖。

    阿姨外出遛狗,前厅安静无人。明晞凭借记忆摸到橱柜的最上方,打开,从里面找出医药箱。

    走到隔壁房门口,抬手敲门,屈扣的食指即将落上门板,又停住。

    犹豫,踯躅。

    原地纠结地打了好几回合转,才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屈起的指骨在门板上敲了敲。

    叩叩。

    清脆作响。

    里面隐隐传来淅沥的水流声,大概是在洗澡,没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等了有一分钟,明晞又敲了敲。

    水流声停了。

    紧接着脚步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