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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到数个小时之前,叶嘉墨捂着耳朵,在地板上也不知到底坐了多久,直到卧室的那扇门缓缓打开,梁凤池系着皮带走出来,嘴角噙着惬意的笑。

    “小华或许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算是一个好母亲,但她对我来说,绝对是不可替代的好女人。”

    叶嘉墨抬头,眼神阴冷地注视着他:“她是不是好妻子,是不是好母亲,哪里轮得到你来评价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大放厥词。”

    梁凤池并未生气,在他看来,自家儿子的心理防线大体已经被击溃了,这种如强弩之末的挣扎言辞毫无意义,自己完全不需要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那好,我们就换个话题,现在时候差不多,我们也该出发了。”

    “去哪里?”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本城监狱了——我想,那里大概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叶嘉墨无话可说,他铁青着脸色站起身来,正欲转身随梁凤池的脚步离开,却忽听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嘉墨。”

    他回过头去,见钟华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泪痕犹在,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已然是万念俱灰的模样。

    “妈。”

    “嘉墨,不想去的地方就不要去,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做。他有句话还是说得很对,我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以前那么多年我都只知索取不懂付出,甚至自私得也不管你究竟想要什么,害你一直活得不快乐。”她顿了顿,声音里蓦然又带了哭腔,然而却只是执拗地注视着叶嘉墨,自始至终看也不看梁凤池一眼,“以后的日子里,妈希望你能凭自己的意愿活着,不必觉得亏欠谁,也不必为了谁委曲求全,只要是你认为正确的事,那就去做,什么也不要顾忌——而我自己,就更没道理继续成为你的顾虑了。”

    叶嘉墨怔怔的,他望着母亲颓然悲哀的眼睛,一时只觉心底泛酸,竟是连开口安慰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他沉默着,梁凤池却不容许这样的沉默,后者露出嘲讽般的笑意:“何必在我临走之前,刻意演这么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小华,你明知道这是徒劳的,我的儿子只能服从于我,我让他做的事情,才是真正能体现他价值的事情。就像那枚白烛鸢尾,只有戴在你手上才显得珍稀无比,你们愚蠢,始终不肯相信,我给你们的就是最好的。”

    钟华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所做的一切要毁掉我们母子俩的事情,居然都可以被形容为‘最好’二字,还想听我说点什么呢?”

    “小华,我明明对你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希望你说点我爱听的话,哪怕是一句呢。”

    她低声冷笑起来:“说你爱听的?我骄纵任性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有主动迎合别人的时候,现在对你,我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妥协了,然而只是教你变本加厉而已,你还想让我说爱听的?你想听什么?听我说到现在也仍旧从心眼里看不起你,觉得你是垃圾是败类,是砍上一百刀也不解恨的死变态,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对你有半分好感,只有发自内心的厌恶和仇恨吗?”

    要说梁凤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弱点,那就只能是钟华,这个令他爱而不得逐渐走向极端的女人。所以她的话像是一簇火苗,轻而易举就点燃了惹怒他的那根导火索,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你说这些的时候,一定没考虑过后果吧?”

    “我考虑过了。”钟华惨然一笑,“而且考虑得清清楚楚。”

    “……”

    她复又转向叶嘉墨,只深深一眼,像是蕴含了讲不出口的千言万语,泪光点点,充满着愧疚和不舍得。

    她说:“妈对不起很多人,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只想最后求你一件事,记得替妈赎罪。”

    也曾日夜辗转,寝食难安,回顾着记忆里所经历的每一件错事,深觉这一辈子辜负于人,有愧于人,失败得很,到最后想一想,事已至此,竟连苟活于世的勇气都没有了。

    害了丈夫,又坑了儿子,只要她还留在梁凤池身边一天,叶嘉墨就多一分顾虑不敢轻举妄动,他得不到自由,违心认贼作父,将来会受到朋友们的唾弃,还有可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她不能亲手将唯一的儿子推向万丈深渊,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