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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夏青心知,杜秋桐的第一场戏落了幕,第二场戏就要开始了。

    蓝釉西洋镜摔成了碎片,立刻就有顾府的丫鬟上前收拾。

    宁夏青坐在位置上,偷偷瞧着顾三奶奶,只见顾三奶奶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那面西洋镜的碎片,一直盯着丫鬟们将碎片拾起后带走,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还有些咬牙切齿。

    宁夏青又瞧向顾老太太,心叹到底还是顾老太太的道行高,从头到尾都面色平和、若无其事。宁夏青随即准备收回目光,却瞧见坐在顾老太太身旁的萧太妃似乎在看自己,然而那感觉一闪而过,宁夏青不确定萧太妃到底有没有在注意自己。

    就在此时,萧太妃出言问顾三奶奶:“你刚刚说,哪位姑娘的眼力最好,你就有厚礼相赠,可还作数?”

    顾三奶奶连忙道:“自然作数。”

    萧太妃又问:“那不知,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呢?”

    “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珠钗罢了。”顾三奶奶一边答,一边示意身旁的丫鬟拿上来,丫鬟捧上一只精致的木雕小盒,顾三奶奶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珠钗,道:“这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东西,用料并不金贵,只不过,这是三水大师所作的。”

    宁夏青心里一惊,那位三水大师已经仙逝,生前乃是一代工匠奇人,手艺高超精湛,天下无人能比。三水大师的作品工期极长,一生之中所留作品不多,可只要出手必为精品。这枚珠钗虽说不算三水大师的代表之作,但也已经是极为珍贵的宝物了。

    宁夏青发现,在场的所有年轻姑娘皆是面色一变,都盯着顾三奶奶手里的珠钗移不开眼睛,显然很是动心。

    顾三奶奶展示过了珠钗,又将其放回了木盒里,萧太妃忽然说:“既然如此,我也备一份薄礼,一块送给那位眼力最好的姑娘吧。”

    萧太妃此言一出,众多姑娘们就更坐不住了,都想知道萧太妃究竟会赏赐何等宝物,却没人上前敢问一句,只敢暗自地抓心挠肝,眼神里显示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宁夏青心知,萧太妃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为了给顾三奶奶的寿宴添光彩,这是为了安抚顾三奶奶刚刚失去西洋镜之痛。

    不过说句实话,宁夏青对顾三奶奶和萧太妃的宝贝都没什么兴趣,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考虑,她在考虑是否要在萧太妃面前留个好印象,结下这个人脉,以图将来为宁家的生意助力。

    若是真的能够结下这个人脉,即便不能靠着萧太妃平步青云,最起码,只要能够得到一点点萧家的帮扶,宁家的状况就足以大为改观。

    毕竟,萧家是连顾家都及不上的世家贵族。

    说起来,萧氏一脉起初发源于成宋郡,早已累积下无数的资本财富,其资本早已插入成宋郡的所有行业,包括成宋郡越岭县的天泉山,至今都是由萧氏一族把持着,天泉山上所产的蚕丝全部是萧家的产业,包括萧太妃身上那光泽特异的皇缎。

    前世里,鼎盛时期的谭文石想要巴结萧家,用尽了千方百计,却连萧家的门槛都迈不进去。足以可见,萧家究竟是何等世家贵胄,而若能巴结上萧家,又将会有何等的荣耀。

    宁夏青虽然不愿意冒进,却也不想徒然丧失这样一个结交萧家的好机会。更何况,她刚刚感觉到,萧太妃似乎已经注意到自己了,虽然不知道萧太妃为何会注意自己,但这也许意味着自己能够成功获得萧太妃的青睐。

    于是,这十里长廊之上的姑娘们,顿时成了两派,一派是筹谋着什么的宁夏青,一派是对顾三奶奶和萧太妃的宝贝眼馋心热的其他姑娘们。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顾府的下人们依次将宝贝们展示给各位宾客鉴赏。蓝釉西洋镜摔碎了之后,宁夏青之前所看好的宝贝还剩四样,便是那西汉漆碟、彩绘琉璃碗、东海珍珠串还有阴阳两仪瓶。

    宁夏青出身小门小户,唯有的那点眼力都是前世里嫁给谭文石之后学到的,与那些真正出身名门的世家千金自然比不了。宁夏青所瞧出来的,那些世家千金们自然也瞧得出来,渐渐的,众位姑娘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西汉漆碟、彩绘琉璃碗、东海珍珠串还有阴阳两仪瓶的上面,

    有人选定了西汉漆碟,甚至根据这漆碟的做工和花纹,判断得出这漆碟制造的年份。有人选定了彩绘琉璃碗,只道这琉璃清脆通透,是顶级的做工,且碗身完好,没有一点瑕疵。有人选定了阴阳两仪瓶,并对这瓶子背后的故事侃侃而谈,众人方知,这竟是五百年前某位道教高人的法器。

    到最后,只有东海珍珠串没有人选择。这也是自然,东海珍珠虽然珍贵,可这串珍珠形状略小,虽然数量不少,论起来总价也不低,但珍珠的鉴赏向来以大小而不以数量取胜,因此,这串东海珍珠自然落了下乘。

    这时,只剩顾三姑娘顾怡诗和宁夏青没有出声了。

    宁夏青笑着说:“顾三姑娘先请吧。”

    顾怡诗温婉一笑,随即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西汉漆碟、彩绘琉璃碗、东海珍珠串还有阴阳两仪瓶,最终在东海珍珠串还有阴阳两仪瓶的中间有些犹豫。

    “可选定了?”顾三奶奶笑着问。

    顾怡诗微微迟疑,随即道:“这东海珍珠串与阴阳两仪瓶着实都是无价之宝,因此令我难以抉择。”

    萧太妃淡淡问道:“此话何解?”

    顾怡诗这女子不似寻常庸脂俗粉,反倒颇有出尘之意,只听她徐徐道来:“这珍珠串来自东海,传说中,蛇雉遗卵于地,千年而生蛟龙属,蛟龙栖息于东海,而蛟龙所流下的眼泪便化成了珍珠。既然是神仙的眼泪,又如何定价?”

    顾怡诗此言一出,其他的姑娘自觉都被比了下去,她们虽然有眼力,却未免落了凡俗,只讲得出宝物的来历,顾怡诗却将宝物与古老传说联系起来,其所思所想均远胜过其他女子。

    顾怡诗又把玩着阴阳两仪瓶,悠悠道:“阴阳为大道之本,可大可小,可无穷可唯一。在得道之人的眼里,这一个小小的瓶子,蕴含着天地间至朴素也至深奥的道理,寻常人则不以为然。这瓶子的价值会随着观赏之人的见解而变化,自然也是无价的。”

    比起那些对此瓶来历耳熟能详的贵族小姐们,顾怡诗人如其名,像是一首古诗,其在经世学问上的造诣不仅远胜其他贵族小姐,甚至连许多男子都有所不及。

    因为顾怡诗,宁夏青终于明白萧太妃今日出现在此的原因了。

    宁夏青记得,顾怡诗后来入了宫,凭借着远胜寻常女子的胸襟与见识,得到了皇帝的爱重,最终成为一代宠妃,以其才学在后宫一枝独秀,成为远近闻名的才女。再联想一下顾怡诗的年纪,看来今日萧太妃的出现便是顾怡诗入宫的契机。

    与此同时,宁夏青也明白了,今日之所以让年轻姑娘们来品鉴珍宝,可能不是因为萧太妃自矜身份不愿走动的关系,而是萧太妃有意想要考验姑娘们的见识与胸襟,然后选择一位最出众的带入宫去。

    当然了,在顾府举办的珍品赏鉴,自然是以凸显顾府姑娘为唯一目的,来此做客的姑娘们其实都只是陪衬。

    宁夏青自然不会做喧宾夺主之事,在吸引萧太妃注意的同时,她自然会时刻注意不盖过顾怡诗的风头,免得坏了顾怡诗的好事。

    顾怡诗虽然最终也未选定,然而已经展现了其学问造诣,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一定要选定其一了,顾怡诗便福了一福,随即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