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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说清楚,你是跑不掉的!”

    “如此偏僻的角落你们也能找到,我又能跑到哪里?”

    “知道就好,别想甩掉我们。”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要跑哪去?”

    “哪也不想去,我蹲在地上睡得浑身都疼,只想找个地方坐会儿。”

    “这么晚了,上哪找地方坐啊?”

    “要不去我们车里吧,就停在巷子口。”

    他摇摇头,“你们松开手吧,我知道去哪了。”

    姐妹相视着彼此,她们的眼神在提醒着对方,一旦松手,再让他跑掉,再找到他可就难了。

    他背对她们,却洞穿了她们的心思,“你们相信我,松手吧。”

    见双胞胎姐妹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又说,“我可以发毒誓,如果我再丢下你们,我晨子山就不是人,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走在街上被人唾弃,过马路被车撞死,最后横尸……”

    “够了,不要再说啦!”

    “我们信你还不行吗!”

    姐妹同时放下拉扯他的手。

    他对自己说,“你们以为我在诅咒自己,其实,我跟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带着双胞胎姐妹七拐八拐走出巷子,他们站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他在不远的地方看见一个公交站,他向她们指引,“那里就是我说的地方,坐惯豪车的人很难想象,公交站也是人休息的场所。”

    此刻夜已深,公交站除了他们三人,再无旁人。

    他首先选在长凳当中的位置坐下,双胞胎姐妹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

    双胞胎姐妹刚一坐下,学校后山公园的往事忽然涌现于她们的脑海。

    那个时候,她们姐妹二人亦是像现在这样,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她们为了争抢他,而拼得“你死我活”。

    往事历历在目,心事重重萦绕于心扉。在他消失的这段日子,她们姐妹总是在独自思索,她们不曾分享彼此的心思,形影相伴中深陷迷茫。

    往日的情景重现,浮现她们心头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她们姐妹如果继续争斗下去,结果只有一个,两败俱伤,谁都不将得到。

    此刻的她们有些明白了,每个人在为了自己的时候,其实都是为了别人而付出。争强好胜不一定得到,顺其自然反而会心想事成。残酷或是美好,她们之间只能是这样的结局。总会有一个人成就对方,而这个人,不得不笑着坦然接受。

    历历往事,漫漫人生,过往与未来中,她们姐妹总会因舍而得,或是因得而舍。在当初谁会得到一个男孩的时候和现在谁能挽留一个男孩的时候,过去的她们和现在的她们是两种不同的心境。

    眼看毕业了,他却失踪了,双胞胎姐妹苦苦找寻了如此之久,心里会有一百个疑问需要他来解释,此刻面对他,再多的言语也只能显得苍白。

    她们渐渐想通了许多事情,她们埋下脑袋,被动之中期盼着他的选择,或者说,等待着自己的去留。

    她们姐妹于沉默中等待他的开口,他却像上帝一样洞悉她们的一切。

    刚被开除的时候,他无家可归又无所事事,他厌烦许诗雅的纠缠,经常找理由偷偷跑回母校,不远千里,只为在放学时分偷偷看她们一眼。

    那个时候,他虽然被学校开除了,心里依然没有放弃对她们姐妹的执念。

    荷花园发生意外的那天,他一路跟着他们三个,躲藏在他们的附近。那天突然下起了雨,他们三人躲在凉亭中避雨,他却在角落里淋雨。

    那天,她们像现在这样坐在弟弟的两侧,她们姐妹喋喋不休,大雨当中,他清楚地看见她们因争执而发展成推搡,她们中的一个落进了荷花池。

    弟弟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当弟弟跳进了荷花池,他又停止了脚步。

    他远远地眺望着,他多么希望这个跳水救她们的人是自己啊,自己明明已被大雨浇透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再湿透,这样,心里便不会如此难受。

    时过境迁,此刻她们坐在了自己的左右,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们姐俩坐在自己的身边也不说句话,她们心里应该充满了疑问啊。比如说,为什么没来上学?消失这几天去哪了?今晚为什么躲着她们?

    她们几经周折找到了他,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他明白了,她们变了,变得成熟了。

    他抬头望向闪闪发亮的路灯,又扭头看了看身边呆滞的姐妹,闲逸的他开始端详起她们的模样和衣着。

    她们依旧是这样的迷人,很多时候,他都强忍着抚摸她们娇嫩脸庞的冲动,此刻亦是如此。

    她们姐妹今天穿着校服,在灯光的映照下亮闪闪的。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她们身上,竟有一种脱离凡俗的气质。

    也可以这样说,松松垮垮的校服虽不能增加她们的气质,但也无法阻挡她们与生俱来的特质。

    他是这么理解的,估计学校里的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的。

    回想学校的光阴,整所学校里,她们的校服永远是最干净的。

    他认为最难得的,是永远。

    如果说,谁的校服在某一天里成为全校学生里面最干净的,可能并非难事,天天保持如此,这绝对让人感到惊疑,甚至会对她们产生某种好奇——穿过的校服却每天保持如同新校服一样的白净,留给人的印象就不仅仅是干净,人们会不可思议,会觉得每个人都穿的校服,穿在她们身上是与众不同的。人们会觉得她们身上的校服白的地方像云彩一样的白洁,蓝的地方像天空一样的蔚蓝,看得让人入了迷,看得叫人心里舒服。

    他坐在她们身后的日子,他时常臆测,莫非她们家境殷实,买了许多套校服,每天在换洗?

    有天他闲来无事,在她们背后偷偷点了笔黑墨,隔天早上上学,这笔墨居然还在!

    原来她们和所有人一样,只有一套校服,不一样的地方,她们太过纯净,天使一般的纯净甚至让灰尘都远离了她们。

    他望着这笔黑墨,陷入深深的自责。

    他后悔自己弄脏了她们的校服,后悔因自己的愚昧而玷污了她们。他心里有一股想抽自己的冲动,以泄对自己的愤恨。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一切烦乱的思绪渐渐被他抛向脑后。

    他未曾怀疑对她们的感觉,但他怀疑过对她们的感情,现在他不再迷茫了,如同天空中的皓月一般,明亮而清晰。

    他从她们中间站起来,对她们说,“所有人想不到,临近中考之际我会逃课出来,我的成绩更应该让我在关键时期定心,而不是浮躁或是焦虑,所有人想不到最先承受不住压力的人居然是我……我都听说了,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找我,如果不是李老师拦着,你们俩差点找到我家里去。”

    他低下脑袋,缓缓地说,“没错,你们是关心我,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在那个学校里,只有你们在意我的去向,今天我能在这里遇见你们,也许是老天不想辜负你们的辛苦,”他笑了笑,“我这么残缺叛逆的一个人,关心我的人居然是全校里最完美无缺的人,说实话,有点讽刺了。”

    双胞胎姐妹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深深感受着一个男孩所面对的世界。

    她们从未遇见一个像他这样另类的男孩——他才学过人,又狂野无羁,他懂得人情世故,却背道而驰,他只是一个初三的孩子,说话做事却比许多大人都成熟。

    然而,年少的她们所看到的只是世界的表象,她们何曾得知,这个男孩的世界里布满了谎言,充斥着无法诉说的痛苦。

    她们迷恋他的世界,试图走进他的世界,她们看到泥潭上的风景,未曾预料泥潭下的深渊。

    他转身对她们说,“咱们很小的时候都结识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对我而言,说经历了生死也不为过。所谓的青梅竹马,对社会上层和社会下层成长的孩子而言,同样是一种奢侈。我们在那么小的时候,经历了别人可能一辈子经历不到的事,我不知道你们眼中的青梅竹马是什么样,依我看,不过如此。”

    双胞胎姐妹对他的话感同身受,她们成长在富裕的家庭,对青梅竹马的概念同样停留在那个最难忘的时刻。

    他继续说,“我们当时那么小,从未接触过,怎么会有那样的默契?就好像……好像咱们两对双胞胎心连在一起似的。”

    听到他充满情意的话,她们睁大了眼睛,共同期待着他的后续表白。

    他分别望了一眼姐妹二人,“你们坐在这里一句话不说,是想让我主动对你们表白吗?”

    姐妹听到“表白”这个词,显露惊喜的神色,她们相视一眼对方,同时又警觉起来。

    她们看着他的俊脸,眼神中昨日的辛酸已然不复,今日要被揭晓的去留胜过所有。

    他背对她们,情谊深长地说,“知道为什么,你们姐妹总是喜欢区分晨子山与晨子风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们姐妹都喜欢晨子山啊。”

    他知道她们姐妹不会接他的话,可他还是故作停顿,因为接下来的话,她们需要一个准备的时间。

    他背对她们说,“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愿意区别你们谁是林时雨和林时雪吗?”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们姐妹是心连心的好朋友啊,你们谁是谁,我无所谓啊。”

    听闻他的话,双胞胎姐妹突然从长椅上站起来,她们异口同声向他喊道,“不可能!”

    他对她们摊摊手,“大家既然是好哥们,有必要区分得清楚?”

    “我说的不可能是指我们不可能是哥们关系。”

    “我说的不可能是指我们不可能是朋友关系。”

    “既然连哥们朋友都做不了,那只好成为路人了。”

    她们指着他的背影,“你敢不敢转过来,对我们讲出这句话!”

    “你敢不敢对着我们的眼睛,讲出这句话!”

    他扭转过身,瞪大双眼直视着她们的眼睛,“给你们台阶下,不下是不是?哥们朋友不做,非得做路人是不是?既然这样,从今天起,天涯海角,天各一方!”

    说完,他径直穿过马路。

    双胞胎姐妹愣怔地站在原地,待她们缓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走在马路的另一边。

    她们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晨子山,这是为什么?”

    “晨子山,你让我们明白点好不好?”

    他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快速逃走,一边微微回头,他既担心她们会追上来,同时,心里又期待着。

    他已经走过一站地,于一个路灯下停止了疾走的步伐,站在路灯下的他,再也望不见她们了。

    这时候,他脑子里莫名地蹦出一句话,“你话说得太绝情,她们肯定不会追向你了,再也不会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趴在路灯下,强忍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淌了。

    哭得难以遏制的时候,他突然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一个大男人还要点脸不!”

    随后,他抹干眼泪继续前行。

    夜已深,他又能去哪呢?

    回奶奶家,他绝不可能踏向这条路。

    去李老师家,李老师家距离这里几十公里,恐怕他要走上一夜。

    他摸了摸裤兜,想起自己已经将为数不多的几张大票,留给了躺在医院的弟弟。

    他舍不得将兜里仅剩的零钱用在打车上面。

    他看到街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他想去里面借个电话,走进店门口又一琢磨,这么晚给李老师打电话,让她开车过来接自己,他认为如此麻烦人家有些不妥当。

    他离开面馆,肚子“咕噜”叫唤一声,其实他早就饿了,只不过那些时候他顾不上填饱肚子。

    他对自己说,“既然要走上一夜,为何不把肚子先填饱了?”

    他回头走进面馆,站在面馆中央的他看向墙壁上的餐谱,他的眼睛只停留在最便宜的汤面上。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老板娘从附近的餐桌起身,老板娘来到他的身边,笑面相迎,“小伙子,吃点什么?”

    他想了想,他担心一碗汤面吃不饱,吃两碗会不会太奢侈了。

    他转头问向老板娘,“有炒饭吗?”

    “炒饭?有,你要什么样的炒饭?”

    “鸡蛋炒饭就好。”

    “你坐着稍等。”

    他又问,“我看你家墙上没有炒饭,多少钱一份?”

    “十块钱。”

    “是大份的吗?”

    老板娘仔细地端详着他,觉得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有些可爱,老板娘笑说,“必须是大份的。”

    老板娘进入厨房后,他把身上的书包往旁边一扔,将沉重的身体依靠在椅子上,望着空无一人的面馆,他缓缓闭合了眼睛。

    他的脑袋浑浑噩噩地,心也极度疲惫,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倚在靠背上的他深深喘了口气,对自己劝说,“想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别想她们了,何必这样难受呢?”

    自从她们姐妹转学直到今天,他的心始终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现在可以释怀了吧。

    他回想起无家可归的日子,他于肮脏奸诈的环境中艰苦生存,他的安全无时无刻不受到光哥那帮歹毒之人的威胁,尤其是一直对许诗雅图谋不轨的老五,始终对他怀恨在心。他深知,那帮人之所以留他这条小命,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有可供那些人利用的价值。不管以后会怎样,现在算是逃离了他们,疲惫不堪的他终于和暗无天日的光阴挥手作别。

    他看到满面笑容的老板娘,端着大盘炒饭走向自己,他坐直了身子,心里对自己说,“身上的重量全卸下了,吃吧,可劲儿吃吧,吃饱了,轻轻松松上路。”

    老板娘瞅着狼吞虎咽的他,心里在想,这是几天没吃饭才会有如此的吃相啊!

    老板娘一方面得意于自己的手艺这个孩子钟意,另一方面担心他会呛到自己。

    老板娘于他对面坐了下去,他只是瞅了老板娘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他没有放缓吃饭的速度,狼吞虎咽地吃相没有因为外人在旁边看着,而有一点的克制,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只管享受着填饱肚子的愉悦。

    老板娘发现,面前的男孩子虽然帅气,但一点也不注重自己的形象,老板娘不觉得讨厌,反倒心生几分喜欢,“小伙子,你是大学生吧?”

    他塞满米饭的嘴巴里蹦出两个字,“不是。”

    “是高中生喽。”

    “不是,是初中生。”

    “啊?现在初中生都这么高啦!”

    他点点头。

    老板娘接着说,“现在的孩子真是成熟啊!”

    成熟?身体上的成熟吗?身高长得高呗!那些娇生惯养的同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群孩子,身高长得高,就算成熟了吗?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对着只剩半盘的米饭继续发起“冲锋”。

    老板娘见对面的年轻人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眼中只有盘里的炒饭,老板娘思索什么有趣的话题可以和他聊下去,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慢吃饭的速度,顺便打发自己无聊的夜晚,“你听说过米饭吸尘器吗?”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老板娘,“什么东西?米饭吸尘器?”

    “嗯,米饭吸尘器,你没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我干了这么多年餐饮,我见过的人都是用筷子夹起米饭送到嘴里,你看看你,你用筷子把米饭堆积在嘴边,然后嘴巴像吸尘器一样,把米饭统统吸进自己的肚子。”

    他望着老板娘的脸,脑子里联想到这个画面,他忽然大笑起来,以至于将嘴里的米饭喷了出去。

    老板娘和他一同大笑着,“怎么样,我形容得没有错吧。”

    他笑得呛到了自己,拼命地咳嗽着。

    老板娘本意是转移这个年轻人的注意力,让他慢点吃,没想到自己的话反倒呛到了他,“我去给你拿瓶水。”

    老板娘快速拿了瓶矿泉水回来,拧开盖子送到他的面前。

    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面色有所缓和,他望着手里刚开封的矿泉水,向老板娘问道,“这矿泉水多少钱?”

    “不要钱,你喝吧。”

    他轻点一下头,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现在的吃相与先前的相比,他注意了许多。

    “年轻真好,没有什么束缚,无忧无虑。”

    他明白老板娘的言外之意,她是指年轻人可以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大人却不一样,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会顾虑别人的看法。吃相是给别人看的,吃饱是替自己吃的,无论大人还是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自己吃得开心,别人看得不开心,问题出在谁的身上?为了别人看得开心,而束缚自己的开心,他真不明白这到底图个什么。

    还有一点,他认为仅仅凭借一件吃饭的事情,便断言出年轻人没有束缚,实在有些以偏概全了。

    他反驳,“不完全是,年轻人更有需要注重自己的事情,稍有不慎,可能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去买单,在某些时候,年轻人做事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成人的要重。”

    老板娘瞪大眼睛望着他,这个初中生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成熟,不仅仅是长得成熟,“的确像你说的,如果阿姨年轻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现在也不至于成天熬夜守在这里。”

    他不以为然,“没人能预知年少时期选择之后的结果,如果知道了,那么世上的年轻人不再迷茫了。”

    他淡笑,“年轻人不迷茫,好比鸟儿一生下就会飞一样……我相信很多年轻人在做选择的时候,会思索当下,会顾虑未来,顾头顾尾到了最后,一时冲动起了关键作用。”

    老板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同阶段的人有不同层次的苦,你看到别人笑得甜,不过是未见别人哭得苦……你年轻的时候做了别的选择,通往了别的路,你又怎知你过得会比今天开心呢?”

    他接着说,“很多人在做出选择后,又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做那个选择,如果当初做了另外的选择,又不见得他会满意。无论做出何种选择,到了最后,不甘的心永远在作祟。这世上本无圆满无缺的事,又没人可以预知未来……我想表达的是,不要因为今天的得失,去埋怨过去的自己,既然做了选择,顺其自然就好,开心不开心还不是自己说的算。”

    他的话让老板娘震惊了,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的故事,而他的这番话却说到她心坎里了。

    老板娘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让如此年纪的他有了超乎常人的见解和心境,“你说这大半夜的,像你这般大的孩子应该待在家里啊,而不是流浪在外面。”

    他抬头看向老板娘,“流浪?你怎知我流浪?”

    老板娘摆摆手,“阿姨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你看你刚才进我店里,突然扭头走了,没过多久你又回来了,我只是心里有些好奇,可不可以和阿姨分享一下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

    “嗯,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没什么可说的。”

    “算了吧,一看你就不是上网吧通宵的孩子,你应该是名好学生,一名好学生深更半夜不回家,所以我敢打赌,你肯定有什么与寻常年轻人不一样的苦衷。”

    老板娘见他没有吐露心声的打算,接着对他说,“这样吧,你分享给阿姨听,阿姨这顿饭请你吃。”

    他望了望空无一粒米的盘子,摸了摸裤兜仅有的几张钱币,“再来一份可以吗?我想边吃边说。”

    “小意思,你稍等。”

    没用多久,老板娘端着刚出锅的炒饭来到他的面前,“阿姨给你多加个鸡蛋,快吃吧。”

    他端过炒饭,低头叹了口气,他一边吃着,一边述说自己的心事,“青葱光阴中,总会遇见一个这样的女孩,你明明很喜欢,却不想和她发生过多的接触,你明明不够了解她,却感觉和她相识多年。”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你会忍不住悄悄地欣赏她,当她发觉你在偷看她的时候,你不会害羞,不会闪躲,反而露出灿烂的笑容去回应她。你或许伤感,但不会因为存在私心而有任何的顾忌,你用微笑面对她的善良,望着她的眼睛,心里面默默地祝福着她。”

    “她好像晴空下一朵白洁的云,你远远眺望它,看着它随风飘游,慢慢飘离了你,飘向远方的天际。”

    “你会羡慕鸟儿,羡慕鸟儿可以追随它的脚步,可以与它相伴相拥。”

    “你难免有几分落寞,其实,正是这种错过,让你明白了你是真的爱过。”

    “她来的时候是踩着云彩来的,你那么地喜欢她,又怎能忍心将天使拖入凡间。”

    “我是一个不配拥有她的人,我担心肮脏的自己会弄脏她的纯洁,我担忧凄惘的自己会束缚她的自由,我忧虑懦弱无能的自己会毁灭她本应有的美满幸福。”

    “毕竟,她们是那么得美……美得让我不得不远离。”

    他放下筷子,眼睛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半盘炒饭,“谁不想得到美,得到的往往只是凄美。”

    老板娘深陷他的故事,片刻过后,老板娘开口了,“阿姨有句话想对你说,你千万别怪阿姨性子直……你是一个连吃饭都只琢磨着自己的孩子,你是一个为了自己开心而不去理会旁人的人,你今天做出这样的选择,以后会开心吗?”

    老板娘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

    海边的他已经站了数个小时,他踱了几步,试图缓解腿上的酸麻。

    他走到她的身侧,缓缓地对她说,“如果真的远离了你们,今天的悲剧便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悲剧不该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始至终不该纠缠到一起。”

    “天上的鸟儿恋上海里的鱼,谁妄想离开自己的世界,谁执意走进对方的世界,绝不会有好的结局。”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可是天上的鸟不想待在自己的天空,执意坠入大海要和鱼活在一起。”

    “而下场呢?”

    “天上的鸟沉浸了海底,连同守护在她尸体旁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