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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有一回周末,张哥写完作业来找自己玩,不,应该说是回回周末都来找他玩,玩泥巴。他们两人来到了泥巴地里,张哥“见泥眼开”,爽快地脱了鞋就冲泥窝里玩,他自己因为爱干净,就不情愿进去,站水泥路边上只看。

    新奇的是,这回张巍不再捏泥人,泥罐子,改捏了个泥墩子。

    起初小杜笙哲不以为意,觉得泥墩平淡无奇,后来小张跑过来告诉他说,“泥墩是空心的,里面还被我关了只小蛤蟆。”他有些发愣,问对方这么做要干嘛。小张开始得意吹嘘自己最近习得的一项绝技,轻功。

    他觉得,张哥兴许是看了什么武侠电视剧练的,也好,他一直相信张哥的实力,这回就让自己开开眼界。

    小张一再向小杜笙哲保证,待会他坐上泥墩,身轻如燕,绝不会把泥墩坐塌,更不会殃及蛤蟆。

    他信了。为了看清楚张哥一展绝技,尚穿着小白鞋的他忍着踏进泥巴地带来的不适,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小张旁边,满心期待。小张先做套热身,再模仿侠客出招时的蓄力,他有些等不及,催促对方快点,那人抛他一个白眼:“这就来。”

    小张幻想自己是只燕子,下一秒整个人都栽了下去,可怜的小蛤蟆被压进了地里。

    “快拉我!”小张的双手在空中狼狈地乱抓一通,“我屁股被泥巴吸着起不来了!”

    他脸一黑,上去把人拉起来,冷冷地讽刺了句:“泥墩是没了,小蛤蟆不死也活不长了吧。”

    小张小脸儿煞白,顾不上自己那一屁股泥就去挖小蛤蟆,他低头看看自己被污染了的小白鞋,一扭头走了。

    “之后啊,张哥还挺负责地把小蛤蟆安葬在那片地里,第一时间跑到我家道歉,跟我一起刷了我的鞋子。”杜笙哲一笑,露出虎牙,“我原谅了他。”

    女孩儿听完抿着嘴笑,故事让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曾经,故乡的红军沟、萝卜田、绿湖、泥罐子,配着几块“大刀肉”,几个小丫头光着脚,边吃边赏风景……如今那片农地已经被时代的需求推走,带给孩子们神秘感和冒险心的绿湖被填平,童小琪找了很多路径,再也走不过去。

    张巍洗完澡走到床边扒拉手机,带着一股腾腾热气,身上还隐约冒着烟,打湿的寸头发尖上串着水珠。女孩儿不经意一瞟小张,目光正撞上那人的胸腹处——病服直接套身上,扣子也不安分扣好。

    她憋了口气偏过头,脸都红了。

    “八点半了,小杜,你是不是该送小琪妹回去了?”

    女孩儿听到这声提醒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接着是杜笙哲,“对啊…!走走走,我没注意时间。”

    路上,他向女孩儿道歉:“这次好像回去的又有点晚了…上次晚回,你妈妈没说什么吧?”

    “没有没有,你别道歉啦……”她感到左臂上的某道刀伤突然有些刺痛,一瞬间,她有点惊恐,伤口是不是炸开了。小琪忙翻起袖子查看,不过虚惊一场,目光稍稍在伤疤上缓了缓,她把袖子放了下去。

    那人问:“等到了必须穿短袖的时候,小琪就那样暴露着伤口吗?”

    女孩儿回答不了,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既然遮掩不了它,我们就根除它。”杜笙哲微微笑着,“在下个月五号我告别这里以前,带你去做一下祛疤小手术吧?”

    “这不行。”她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行。”

    “不愿意……”女孩儿用三个字,把其中所有复杂的原因都盖了过去。“啦。”末了她还俏皮地加个语气词。

    他顿了会儿,说行,“我还是会遵从创造者的意愿的。”

    就是这句话,小琪深深感到自己被他敬重了。

    老地方,在拐角处分别。杜笙哲说:“去吧,我送到这里。”

    女孩儿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说“拜拜”,迈着步子走了,可沉。

    没走两步,她停住,脑中反复荡着一件事:他会遵从我的意愿?这样的话,那么我向他表达心意他也不会拒绝的了?至少不会拒绝吧——小琪不知道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一连串古怪的问题。

    可是,她真的想说出来。一扭头,她意外那人还站在原地目送自己,周围微弱的光轻轻擦亮了人的脸,在浅笑,他像小琪心中祈盼的那位神明。

    “……我、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女孩儿返身走回去,眼里噙着泪水。他注意到了,内心吓一跳,还以为她被谁欺负了:“怎么了,你说。”

    “阿哲,我其实一直……”小琪支支吾吾半天。

    “如果遇到被恶意欺负的事,你愿意,你可以无所顾虑地告诉我,没关系。”

    “不…不是,没人欺负我。”女孩儿红着脸,整个人被勇气扯得魂飞魄散,“我…很…很……”

    杜笙哲不愿看到人为难,说:“秘密实在难以启齿,就不要勉强自己说了吧…莫非,小琪很想告诉我吗?”

    女孩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