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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远程越来越忙碌,男生的个子较初一已经拔了好几节,却没长多少肉,原来还算匀称,现在却高高瘦瘦的,季夏看在眼里,心疼得不得了。

    季夏经常会去小书店看书,一待就待一个下午,却从没遇见过苏远程。

    学校里见面也是,微笑点个头就算打了招呼,然后步履匆匆。

    季夏并非敏感的女孩,却也隐隐觉得,苏远程在有意避开她,但却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苏远程正值家中多事之秋,她也没有不懂事到去围堵苏远程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季夏一直都是这样,对方不愿意说,她不强求,她愿意等,等到对方愿意开口说出来。

    很有耐心。很温柔。

    一方不作为,一方故意退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转眼冬去春来,苏远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季夏次次远远看见,就想上山问一句“阿姨怎么样”,顺便说些安慰的话。可一看见苏远程那张苍白的脸,就心酸地闭口不谈,只是简单地提一句“注意身体”。

    更多时候,她只能远远看着,还没走近,苏远程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季夏摇摇头,有些心疼,询问能怎样,不过是让苏远程一遍又一遍地去直面现状,安慰又能怎样,不过也是不痛不痒的旁观者隔靴搔痒的话。这样一来,她和那些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季夏关心的,心疼的,是苏远程这个人。

    她想帮他,也这样实际行动了。

    苏母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肾脏衰竭已成朽木之姿,瘦成了皮包骨,看着可怖又可怜。季夏央求父亲介绍了有关的权威医生,特意请来给苏母看病。

    季夏知道苏远程和她一样,是个自负自傲的人,她隐瞒了父亲动用人脉和财力费力请到权威的事实,只说医生和她父亲是老友,只是个顺水人情,以免苏远程多想。

    苏远程什么都没说,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会轻易放弃,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苏母迅速安排入院。

    季夏又悄悄地发动了捐款,央求父亲行“慈善”,匿名捐助了苏远程一笔钱。林林总总,季夏废了好大的劲,总算是实质性地帮到了苏远程。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治疗了一段时间后,苏母固执己见一定要出院。病重的人最易偏执,苏母对自己的病治愈无望,说什么最后的日子也要在家里度过,不想耗在医院里。

    苏远程着急到嘴里起了大泡,劝说很久,苏母仍然要求出院。

    拗不过母亲,苏远程和姥姥又实在心疼母亲,最后姥姥咬咬牙,下了决定,便带着苏母出院了。

    终是耗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苏远程瘦成了一把骨头,带苏母出院那天,苏远程向季夏道了谢,看着苏远程,季夏一阵心疼,倒不是心疼自己一番辛苦白白浪费,只是心疼她的男孩,优秀又懂事,不该这么早就尝尽苦头。

    盛夏又来临。苏母终是没能熬过去,在五月份蔷薇花开的时候,去世了。

    苏远程请了长假,长假无尽头地延长下去。那年夏天很热,灵堂设不了很久,苏远程只能匆匆将母亲下葬。季夏去看他,灵堂温度很低,苏母放置在水晶棺内,周围摆了不少降温的冰块,苏远程安安静静地跪在堂下。季夏不敢太靠近,混在来人之中,站在人群里仔细看他,她的男孩哪里还有少年清俊的模样,两颊微微凹陷了下去,轮廓更加分明,敛了一身少年心性、收了朝气,添了几分沉稳内敛。

    成熟了很多。

    季夏明白,大概苏远程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带点坏意地调侃她了。

    仅仅一年,少年不复年少。

    明明不是春寒,明明是阳光热烈的五月,却冻杀了诸多欢乐。

    阳光热烈却寒冷。

    季夏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悄悄溜走了,她的手指茫然地凭空动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自己要抓住什么。

    一切结束以后,六月来临。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就到中考,苏远程还没结束假期返回学校。

    季夏耐心等待着,安慰自己,苏远程需要时间,会恢复状态的。

    直到某日,课外活动,同学中流传着苏远程要放弃中考的流言蜚语。

    季夏自然是不信的,偏头看见许久未见的苏远程走进了他所属班级的教室,急急忙忙地冲出教室。

    苏远程在收拾东西,把全部东西装进书包,季夏莫名有些慌,不好的预感冒出头来,她拦住苏远程,问他:“你不回来了?”

    苏远程抬头看了一眼季夏,吐出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字:“嗯。”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

    话未说完就被苏远程不耐烦地打断,他皱眉迁怒于她:“季夏!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夏愣住,顿觉委屈,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解释,也着实找不到支撑自己立场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也只是同学,或者更好点,是朋友而已。

    可他还是不肯放过她,继续咄咄逼人,带着季夏怎么也读不明白的凛冽寒意:“你以为你是谁?”

    季夏强忍住快要汹涌出来的泪珠,抬起下巴,转头骄傲地走回自己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