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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夏是女王,是美丽的白天鹅,她不会轻易高看任何一个人。这一点,从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8月是各大中学的开学季,本应该在别处的季夏出现在了s中的校园里,按照学区划分,她本不在这个区里。

    尚在小学念五年级的季夏在市上的文艺晚会上大放光彩,一支芭蕾独舞打动了时任教育局局长的心,亲自给季夏颁了奖,见季夏生得可爱,双手交握,含蓄地向季母表示,想收季夏为干女儿。

    季夏睁大了眼睛,童言无忌地冒出来一句:“我不要,做领导的爸爸,一个就已经很严肃了,两个可怎么办?”局长呵呵一笑,作罢,往后逢人便夸,“x小有个叫季夏的小姑娘,舞跳得不错,脾气也不小。”

    由此,季夏被全市升学率堪称神话的s中以艺术特长生的名义特招了进来。

    在清一色优秀才子的人群队里,较好的面容,出挑的身高,令人惊艳的舞蹈才能,一手不赖的画技,加上虽不出色但尚在优秀之列的成绩,季夏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最耀眼的那个。

    她会认识我完全只是因为,我们在同一个班,且恰好分配座位成了同桌。

    一入校便因新生大会上令人称赞的舞蹈而大放光彩的季夏,听到我示好的问候后,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忽略了我伸出来的手,然后,仰着她的下巴和我说:“你好,我叫季夏。”

    我那时,个子小小的,只到季夏的下巴,又黑又瘦,像个可怜的火柴人,实在很难惹人注意。

    我讪讪地缩回手,心里却不反感。很奇怪,虽然尴尬却觉得,这样的季夏也很漂亮,这样漂亮的季夏就算冷淡疏离了些也是很合理的。

    我很失败。

    坐了大半个学期的同桌,男生们口中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位置,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信息优势,我同其他人一样,关于季夏只知道众人皆知的官方信息。关于她家在哪里?有什么爱好?喜欢的颜色音乐和食物,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的事情,只是,季夏母亲的名字,还是早晨收作业的时候,瞄到的作业下方的签名。

    季夏不喜欢同人说话,我坐在靠窗户的那列,进进出出季夏不用我开口,都会体贴地让开。唯一的交流就是下午放学时询问作业。

    除此之外,几乎零交流。

    直到有一天课外活动结束,季夏脸红着推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回过头,她腰间围着校服,有些羞涩地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没听清楚,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她重又开口:“你知道学校哪里有卖……那个的嘛?”

    “哪、哪个?”

    季夏咬了咬嘴唇,俯下身来,趴在我耳朵边:“卫生棉……”

    ……

    我立马站起来,看着她,英勇地回她:“我、我去帮你打听!”

    然后补上一句:“不会说是你的!”

    季夏愣了一下,然后笑开:“那我等你消息。”

    黑黑瘦瘦的我,被那笑容击中,打了鸡血一般冲进了女生堆里,交头接耳,无果。

    然后,英勇地冲进了教研室。

    因为,班主任语文老师,是女的,并且是成熟的大人。

    拿着班主任给我的白色小袋子还有一大团卫生纸,按照她的吩咐,藏在校服宽大的袖子里,偷渡进教室,季夏正站在座位旁边等我。我们偷偷摸摸地交易完“货物”。季夏请求我,陪她去卫生间。

    陪同去卫生间,是友谊的象征,我激动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卫生间里,我们脑袋挨着脑袋思索了很久那个白色小袋子到底怎么用,不亚于思考今天去食堂吃什么一样辛苦。

    经此一役,季夏不再疏离地叫我“同学”,而是亲切的“阿朽”。

    彼时,我被高兴冲昏了头脑,没有注意到她桌兜里明明有一件校服,为什么身上还会多出来一件。

    9月底,太阳直射点离开赤道,缓缓靠近南回归线,操场矮墙旁的那颗估摸不清年岁的大槐树仍旧立在那里,满枝丫的白色花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落了干净,只剩下了树叶,一整夏鲜活的绿色也染上了一丝颓唐,颜色深沉暗淡。

    季夏在校服里套了一件薄毛衣,白色高领,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

    清晨的光带着点清冽的寒意,照得季夏整张脸都带着些苍白的青色。

    她眼睛里有一圈一圈的水波在翻涌,亮晶晶的。

    “所以,呐,阿朽,和我换一下座位吧!”她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的水波又跳跃了一下。

    “啊?”好不容易从水波里拉回注意力,大脑在脑壳里晃了几个圈,我眨着眼睛,试图搞明白她刚刚说了些什么。

    季夏重复了一遍:“阿朽,我超喜欢窗户旁边的位置,和我换一下座位好不好?”她顿了顿,添一句“我请你去我家玩啊,求求你了。”

    季夏的眼睛在我开口的一瞬间弯了起来,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她,心在附加条件刚刚落下的一瞬间就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

    对她的好奇占据了我的日常,羡慕与嫉妒并存,并不光彩,也难以启齿。

    我想知道那样接近完美的她,高高在上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模样的。这好奇如同海藻密密麻麻地缠住了心脏。生出了名为嫉妒的黑色小刺,不痛,却令人心痒。

    于是我说:“好啊!”

    阳光依旧清冷,但却慢慢有了暖色的光泽,淡黄色的,轻悠悠地铺陈在桌面上。

    那瞬间的冒头的心思让我有些羞愧,立时低下头来收拾桌面上的书包。

    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再美好再优秀于我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都是他们的。而我,即便手中空空如也,也依然拥有自由的灵魂。

    这本是一件小事,期待去朋友家做客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我那一瞬间,跳进脑海里的却是为什么她拥有着让人羡慕的一切。

    家庭,样貌,学业和才华。

    人因为渴望和无能为力才会嫉妒。而我,那时却深刻地厌恶着这种渴望。渴望着不该渴望的东西,是妄想。嫉妒起于身边的人,这句话确实有所依据,耳闻与目睹果然是不同的。梦中人是眼前人,便自然而然有了想靠近的念头,想更靠近,想成为她。

    如果不能,便想占有她。如若还不能,便想……

    “毁了她。”她凭什么可以这样幸福?

    “嗯?”季夏手里提着她的粉色书包,疑惑地看着我。

    我愣住,抬头看着她——无法解释,面对这样美好的女孩,我怎么会冒出这样可怕的念头?这样滑稽的念头。

    四目相对之间,我急急忙忙摆摆手:“啊,没、没什么。”

    你知道吗,在游戏里永远待同一个地方只有同样的台词,永远作为引出剧情的那个小小的按钮,永远只能衬托主角的配角,永远傻呵呵的npc,如果她拥有思想,她也很想成为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