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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河北境内。

    温煦上了车便眯起了觉,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也一同睁开了眼睛,通过闸口时,他瞄见了不属于北平关卡的名字。

    许是身侧人的眼神过于迷茫,荣昭盯着他看了会儿将手里的文件合上,双手交叠在膝上,和他一同望着关卡上的大字开口:“平津要塞已被日本人把守。”

    汽车车身缓动,温煦收回视线,抬手扶了下镜框,视线前望,看着街边零星几处摊贩回道:“局势紧张,温某明白。”

    荣昭落于上方的食指微微捻动,看向镜中的温煦,念及前晚所闻之事,只有一人他未曾明说,思来想去后,还是开口冲人问了一句:“温伯母可安好。”

    温煦的眼帘垂下,遮住了变幻的神色,约么睡了一夜,精气神要比昨夜好了太多,脸色不再苍白,唇上也有了抹颜色,那抹颜色开合间能瞧见一点温煦唇齿间的深色。

    “母亲在父亲丧葬第三日也跟着去了。”

    温煦转了头,外边变成了山野中的小路,前头开路的卡车扬起的黄尘附着在那透明车窗,倒叫人看外边的景色也蒙上了一层尘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里本就黄沙漫天。

    “母亲身体本就抱恙,此番打击后,卧榻不起。”

    “抱歉。”

    温煦浅道:“无碍。”

    荣昭想了想,收回目光,看着手中那份电报,话中有话的冲温煦说:“汤家小姐此后便再无音信?”

    温煦眉眼极快的闪过一道暗芒,波澜不惊道:“未曾寻到。许是去了内地。”

    内地荣昭于心间复述一遍。

    “若是平津也守不住,你们会往何处去。”温煦突然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荣昭开口,眼神中的讽刺意味叫荣昭想忽视也难。

    想来也是可笑,明明前一日还姿态卓傲的蔑视着归国的温煦,现下两人的姿态倒是翻了个转。

    许是猜忌试探无果吧。

    荣昭看了眼手下的那封电报,须弥后,看向后视镜里那个仍旧盯着自己的人回应:“许是内地。”

    他看见,温煦面上的浅笑收了起来,那本就毫无笑意的眼睛,此刻变的越发寒厉。

    “是吗。”温煦坐好,面向前方,颌上了眼皮,凉凉道:“不知此去何时才能再见荣少尉。”

    荣昭转头,看着那慵懒的猫,虚眯了下眼道:“有劳温小爷挂念。”

    他舌尖舔了舔腮,恶劣的勾起一抹笑,转过头与那人一样闭目,开口说出了极恶心人的话:“若是以后再会,温小少爷可万万不能忘了我。”

    同昨晚万玉涵的话一模一样,温煦缓慢的睁开了眼,看见镜子里那人周身愉快的样子,膝上的手指无声摩挲了两下。

    北平。

    安静的长街处处有人把手,庄重的门柱一侧,停放着三辆黑色的家用汽车,车边站着几位年轻男人,前后瞧着街上来人。

    又两辆布满黄尘的汽车行驶过来,后一辆车里的人扒着窗户和外头的人对上眼,摆起了手。

    那黑衣青年面上带笑,等车过去后,转身冲等在车里的人道:“陈老爷、汤夫人、东家,少爷们回来了。”

    说完,那青年把后门打开,将里头一位年轻女人迎了出来。

    女人乌发三七分,脑后盘了髻,于右方扎了一条长辫垂于胸前。穿了一身袄裙,明黄丝质的小袄,白绸锦缎蝴蝶纹的长裙,胸口处的垂了一条白玉压襟,微风袭来时,伊人不动,裙摆曼妙。

    荣昭下车后最先被这个女人吸引了视线,和温煦有七分像,行动之间,垂落于颊侧的白玉耳坠未见轻浮,只一根清透玉髓也不能让任何人忽视她的存在。

    行至车前,温慧绮温和的冲那穿着军装的荣昭道谢:“多谢荣少尉一路相携。”

    清冷淡雅,便是与温家姐弟紧紧捆住,再不能去修饰旁人。

    “不敢,温小爷在我身边还受了伤,温会长不怨已是荣某之幸。”

    荣昭说完,温慧绮看了一眼他身侧立着的人,才又淡笑着回他:“小伤不足为惧,阿煦该历练一番。”

    “小辈自当去锻造一番。”老态龙钟的男声在温慧绮身后传来,她侧让一分靠近了温煦,身后那人便出现在了荣昭眼前:“荣家两个小子果真气宇轩昂。”

    说话之人是位白发白眉的老爷子,面色红润,手上拄着一条红木拐,釉色发亮,和身上那湖蓝褂子一同亮到荣昭的眼里。

    “陈老爷谬赞。”荣昭冲来人微微倾身,示了下礼。

    陈老爷拎着拐,冲荣昭拱了拱手:“今日便也认了荣家二子,替我与你父亲问个好。”

    “自然。”荣昭再抬头,目光落在汤润泽身边的女人,开口:“汤夫人。”

    “荣少尉。”

    言道于此,颔首别过。

    汤润泽见状同众人道了别,跟着荣昭进了那座闲人免进的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