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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下的斑驳渐渐与脚下的青石混为一体,再不见它的夺目。

    周身那环绕般的闷热也逐渐消退,树荫下变得如那长廊般凉爽。

    许久,陈舸没看表,只知道身边拉客的黄包车都吃了饭回来,他还没走。

    “这位爷,您走吗?”今日才来的黄包车师傅看着树荫下站了有一会儿的青年问。

    周围的人说不用问,这人不坐车,等人,可他瞧着像是等不来了。

    陈舸抬头,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扔给冲问他话的黄包车师傅两块大洋说:“走。”

    那师傅睁大了眼,赶忙拿手上的毛巾擦了擦后座,殷勤道:“爷,不用这么多。”

    “给你就拿着。”陈舸坐上去不耐烦的说完,抬手将上头遮阳避雨的前帘拉了下来。

    师傅也不觉什么,笑呵呵的问清了地址,高声招喝着抬起前头拉杆离开了医院大门。

    清早来时的街道,现在已是人来人往。

    陈舸一直睁着眼,瞧着前头车夫已经破了后跟的鞋,那鞋底也快要磨漏,可这人仍旧跑的很快,握在车杆上的双手暴起青筋,骨节粗大的双手上满是黄茧,白色马褂背后灰扑扑的,沾着其他什么东西,头发上冒的汗已经将那毛巾晕湿。

    他不由得挪了挪屁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轻嗅了两下,确定了没有什么异样的味道后,又没骨头的靠回去,虚虚抬眼望着外头一间一间错过的店面。

    前头那家,好像是早上和汤润泽照相的那家店。

    店前没人,有只鸽子。

    那鸽子低头吃着店前撒着的一小堆吃食,不时抬头看看过路人。

    陈舸他们走近的时候,那小鸽子吃饱了,抬起翅膀整理自己的羽毛,三两下后,在他们即将到达这里的时候,扇动翅膀,离开这里。

    汤润泽应该会来拿照片,他想。

    与那照相馆交错之际,他抬头,目光却被自己扯下来的帘子挡住视线,他抬手想将这东西推上去,就在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他眉头一紧还是收回了手,放于膝上,在裤子上蹭了蹭。

    黄包车在门前快速闪过。

    店主抬头看了眼外头,小鸽子又不见了,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小家伙竟然落在外头他挂的小牌子上。

    他勾唇笑了下,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这两日的照片洗出来,现在手上这一张,是早上那两位少爷的。

    他拿着镊子,小心将照片夹起来,于半空,他瞧着照片上的两位笑了笑。

    两位,竟看上去,甚是相配。

    这样想着,他目光一滞,摇摇头轻声念叨:“真是晕了头。”

    思及并不知这二人的联系地址,他看了眼店铺,叹息道:“万不可忘了来取啊。”

    世间事说不清道不明,总以为有下次相见,却不知下次为何时。

    下午两点,医院二楼走廊上空无一人,往日里医护早已开始了忙碌。

    温煦的手指在那木扶手上敲了又敲,桌上被喝了一半的茶早已凉透。

    咔哒。

    他睁开眼睛,听到动静后抬眸朝门口看去。

    是他。

    来人关门无声,脚下也极轻,对上温煦的双目时,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就正朝着温煦的胸口。

    “你干什么!”温煦作势要起,谁聊那人手中的枪口又向前送了几分。

    温煦摊开手,冲那人示意后,起身为他斟了杯茶,放到桌上,手心向上,冲那人道:“袁班主请。”

    袁倚秋并不为他这副老狐狸的样子威慑到,上前两步,手中的枪直抵到这人下颌。

    坚硬的枪口硬生生的戳在温煦的咽喉,怎样都是不好受的,他吞咽一口,抬手拨了拨这人的手腕,发现这人不为所动便放下手,仰了仰下巴冲这人道:“袁班主这是什么意思?”

    袁倚秋比温煦高点儿,用枪拖着这人的脸,凑近后那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紧盯在温煦的脸上,不想错过这人脸上的一丝变化,开口阴恻恻的说:“我想杀了你,温院长同意吗?”

    温煦别过脸,镜框上的链条在枪口处划过一道很细微的声响,他轻笑一声,冲袁倚秋说:“要杀就别这么多废话。”

    说完,他抬头,对上袁倚秋的双眼,嘴上笑着说:“三一。”

    他后退一步,从袁倚秋的枪口下脱出身,手心里的那块铜表快要被汗水浸湿,他松了松手,感受着手心快速的风干。

    袁倚秋见这人离开,垂下手,目光掠过桌上摆的那张合照停下,看着照片上的一个人开口问道:“是你吗?”

    温煦不解,蹙眉转头望着他开口:“什么?”

    袁倚秋转身,正面温煦,一双墨瞳毫无波澜的看着他,薄唇轻启,却是让人寒栗的一句:“你和井上见面,出卖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