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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方在办事效率这方面是一脉相承的, 从技术项目到年会筹划,都是分阶段列计划,从很早就开始准备, 确保万无一失。

    每次的排练都在周五中午,这对阮存云来说成了每周一次的固定折磨。

    前几次还好,大家都是商量串词,念稿子,走几遍就能回家了。但这次老于指着计划表说, 好, 大家念的都没问题,我们现在来模拟一下和观众临场互动的部分。

    阮存云还没来得及窒息,就听到老于叫了他和一位女主持的名字:“小阮,小河,你们俩搭一下试试。”

    阮存云迈着沉重的步子, 和小河走到舞台中央, 老于和其他人站在台下充当观众。

    老于说:“先来一个简单的,如果你说到一半,话筒出故障了怎么办?小阮先试试。”

    阮存云捏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 大脑飞快地转动却转不动, 脑海中漂浮着许多句重复的话:“我是谁, 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一片沉寂,阮存云眼神空洞地和台下人对视许久, 终于干巴巴地开口:“大家好……话筒出了些故障, 请大家稍安勿躁。”

    老于直接笑了:“你的话筒坏了, 你说这些底下人听得见吗?”

    阮存云呆住:“哦, 对……”

    旁边的小河看不下去了, 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手中的话筒递给阮存云:“你可以先悄悄给道具师打手势,如果对方没看见,你可以先找我借,我们轮流共用一个。”

    阮存云恍然:“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

    写演讲稿的一个男生叫陆山,他站在台下补充道:“还可以说一些俏皮话,比如,‘刚刚的节目太惊艳,话筒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我得赶紧换它下台缓缓!’虽然有点尬,但现场效果还是不错的,观众们一笑也就不尴尬了。”

    阮存云很虚心:“受教了。”

    再次模拟一遍,阮存云略显生硬地圆了场,这题算是通过。

    老于又问了个新的:“来试试这个。如果马上就要开始的下一个环节需要领导出场,但对方还要几分钟才能到,你该怎么办?还是小阮先来。”

    阮存云不确定道:“告诉大家,领导因有事迟到几分钟,麻烦大家等一等?”

    老于还没说话,陆山倒是先急了。

    他差一步就窜上台,挨住台边说:“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让领导抹不开面子呢?那当然是要先拖时间,比如给观众们说一段脱口秀,比如即兴来一段小表演,或者做个小游戏之类的。把时间拖到领导来的时候就行了。”

    陆山说完,还随口来了一小段相声,逗得大家嘎嘎乐。

    阮存云也跟着笑,不过笑里泛着苦涩。

    人家这样才叫主持啊,他那顶多算是个语音助手!

    又折磨了好几轮,阮存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像个误入高考考场的小学生,对着卷子一通乱答,身边坐着一圈高考状元帮他,最后好歹勉强及格。

    “其他人都挺好。”老于咳了一下,“小阮还要加强一下临场反应。”

    阮存云低着头:“好。”

    “没事儿啊,多练练就好了,你能行的。”老于笑着拍手,“下周我们再来试一次。”

    这周的排练结束了,阮存云却丝毫没有放松的心情,反而愈加沉重。

    别人梦寐以求的展现自己的机会,在阮存云这里却成了莫大的负担。

    他一直伪装得太好,连身边的同事都觉得自己活泼开朗会说话,殊不知这是他耗尽了全身的精力才营造出的假象。结果他在这个伪装出的形象上越走越远,逐渐被架高到他控制不了的地方。

    但阮存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人生总是要像竹子一样拔节的。

    没准这就是上天交给他的一个契机,能让自己变得可以真正从容地面对人群。

    不管怎么说,在下一周的彩排到来之前,阮存云想尽力做到最好,让大家看到他的进步。

    阮存云回到科技部,坐回电脑桌前,深感这才是他喜欢的工作。

    只用面对理性的代码,和同事的沟通也都是围绕项目,比主持实在是好太多了。

    有了中午折磨的对比,下午的工作像鱼回到水中一样愉悦。

    不知道是下午几点钟,反正阮存云整个人都扑在项目里,专心致志地敲键盘,完全没注意到身旁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

    “噗啦”几声响动,天上散下几捧礼花,几个主管齐齐地喊:“秦总生日快乐!”

    阮存云诧异地抬头,看到彩色飘带落在秦方律肩头,他表情有些无奈,但那开心的笑容分明是藏不住的。

    今天是秦方律的生日吗?

    阮存云和同事一起站起来,看着rain姐从走廊里推了一个大蛋糕出来,心里的滋味怪怪的。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反正阮存云不太舒服,心里有点堵。

    秦方律过生日,他居然不知道。

    他有点烦,自己没去了解过,这下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连个礼物都没有。

    另一方面,秦方律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的生日?

    其他员工都知道的事情,阮存云却不知道,他有种自己被蒙在鼓里的错觉。

    生日惊喜的组织者是科技部门的几位主管,他们把蛋糕推出来,其他人自然知道该做什么,都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围到秦方律身边给他唱生日快乐歌。

    阮存云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起唱。

    他看到秦方律看了他一眼,对着他笑了一下。

    一首歌唱完,rain姐拍掌道:“好!秦总,许愿许愿!”

    秦方律端正地站在蛋糕前,语气轻松:“我真正的生日还没到呢,今天不能许,过两天才行。”

    同事们一阵欢笑,说秦总“太不给面子了”。

    阮存云一愣,原来今天不是秦总生日,那什么时候是?

    秦方律接着说:“生日的愿望就要生日那天许,但今天是周五,我可以许一个周五的愿望。”

    在大家的笑声中,秦方律说:“首先祝大家周五快乐,吃完蛋糕大家就可以下班了,其次祝大家每天都可以像周五下午一样快乐,虽然这不太可能。最后,还是要祝烛方越来越好,和大家一起越来越好。”

    很完美的一段领导发言,接地气,有点小玩笑在里面,关心同事,最后还是落脚到公司。

    秦方律接过刀,在蛋糕体上切下第一刀,继续道:“谢谢大家给我的生日惊喜,秦某人收下了,很喜欢。但希望以后还是不要拉这种彩带了,不环保,清洁阿姨也会很辛苦。”

    一个主管笑着摇摇头调笑道:“我们秦总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秦方律笑笑:“偶尔解的。”

    周五下午本来就轻松,这场蛋糕聚会恰好挑在快下班的时候,确实是吃了就能走。

    同事们离开前都跑到秦方律桌前跟他说“生日快乐”和“秦总再见”,秦方律对他们说“谢谢”。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厚厚一层巧克力酱,怪腻人的。

    阮存云一口口地吃,竟觉得有点发苦,吃到同事走了一半儿还没吃完。

    秦方律把蛋糕给保洁阿姨一人发了一份,还对她们说“辛苦”。

    小莓也拎着包走了,走前招呼了阮存云一句:“小云不走呀?”

    阮存云举了举蛋糕:“我还没吃完。”

    小莓笑了句:“你平时吃饭胃口挺大,这么小一块甜品倒是搞不定了

    。我先走了啊,拜拜!”

    办公室只剩下稀疏几个人,阮存云咽下最后一块蛋糕,把盘子扔了,走到秦方律桌前站定。

    “秦总,生日快乐。”

    阮存云说完,却没有走。

    秦方律拖了一个椅子过来要阮存云坐下,阮存云执意站着。

    “今天不是我生日。”秦方律说,“周日才是。”

    “以往我的生日都是在工作日,生日那天他们会给我准备蛋糕。今年不在工作日,我没想到他们也提前准备了。”

    阮存云“哦”了一声。

    秦方律望着他,轻轻拍了下椅子:“站着累,坐吧。”

    阮存云还是没动,但语气已经软了,听着还有点委屈:“你过生日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这话本身就有深层次的意思,再加上这语气,秦方律默默咂摸着,越咂摸越从心底滋出一股又酸又甜的感觉来。

    秦方律问他:“我能告诉你吗?”

    阮存云到底是心思浅,还是凭本能在答:“为什么不能?”

    “告诉你之后我可以期待点什么?”

    “很多啊!”阮存云掰着指头数,“礼物,蛋糕,祝福……要准备很多东西。”

    乐得不行了,秦方律这下彻底收不住笑容:“你给谁都这么准备吗?”

    阮存云一愣,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也就那三个死宅过生日会让阮存云细细准备一番。

    才说完,阮存云脸上倏地一红,慌乱重复了一遍:“不是!我不是……”

    秦方律笑得眉眼弯弯:“原来我已经能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了呀。”

    阮存云这才发现自己的深层想法被漏得底裤都不剩了,慌忙找补:“没,只是因为生日很重要!”

    “嗯,生日很重要。”秦方律笑着,心里甜得不行,不再继续逗这只自投罗网的笨蛋。

    “那你周日有时间吗?我过生日那天。”

    阮存云说“有时间”。

    “要不要来我的生日派对?”秦方律补充道,“私人邀请,别的同事都没有。”

    阮存云揉揉耳朵:“来。”

    答应完才发觉草率了,“私人邀请”四个字居然远远盖过了“派对”带给他的威胁。

    秦总的生日派对,至少要邀请百八十个商业大佬吧?

    “派对……”阮存云鼓起勇气问,“有多少个人参加啊?”

    “两个。”

    阮存云:“啊?”

    秦方律数给他听:“你,我。”

    阮存云一时间没回话,他听见自己渐渐提速的心跳声。

    “派对地点……就在我家。”秦方律继续说,“我们就在家里待一整天,哪里都不去。”

    “你想来吗?”

    问完这话,秦方律自己心里也没底,他怕自己步子迈太大扯着蛋。

    直钩钓鱼,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安的是什么心思。

    两个人在一屋子里,那能叫派对吗?

    刚刚阮存云一通带着点小醋劲儿的埋怨让秦方律太得意了,一不小心就说了个过于私密的邀请。

    阮存云低着头:“您还记得上次在飞机上,您说要介绍家里三只猫给我认识的吗?”

    秦方律稍稍一愣,想起来这事儿,接着嘴角就扬起来了。

    他知道阮存云这是答应了。

    果然,阮存云问:“现在还算不算数儿?我想去撸猫。”

    “算数。”秦方律毫不犹豫就把猫卖了,“我把他们全洗干净,让他们等着阮陛下翻牌子。”

    -

    在生日前一天,三只猫被送去宠物护理店洗澡修毛,秦方律把家里大清扫了

    一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全被秦方律扔进了卧室。

    零点整的时候,阮存云给秦方律发了一条“生日快乐”,秦方律抱着手机看了十遍,连梦都是巧克力味道的。

    生日当天,阮存云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左手拎着一个礼物盒,右手拎着一个蛋糕,用下巴尖戳响了秦方律家的门铃。

    门铃刚按下去秦方律就把门打开了。他穿着一身深色修身家居服,是一副整天都不会出门的样子,让阮存云有片刻恍惚,以为看到了一名和自己一样的宅男。

    阮存云又面对面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秦方律很自然接过那两个盒子放到一边,把拖鞋放到阮存云脚边。

    “你一共说了三遍,我这个生日已经太快乐了。”

    拆了礼物,里面是一套剃须刀。

    很适合男性的礼物,四平八稳,但秦方律还是很开心。

    秦方律家很大,客厅宽敞,装修风格如他本人,简约大气,细节处又透着奢华。

    窗边立着一组猫爬架,三只猫看见有陌生人来了,警惕地攀在高处,打量这位新鲜的人类。

    阮存云起先还有点坐立难安,但目光全被三只猫吸引过去,感觉它们比秦方律之前头像上的样子长得更胖了。

    “可以摸吗?”阮存云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秦方律。

    “当然。”秦方律答应得很痛快。“这不是今日的主题之一吗?”

    “他们叫什么?”

    秦方律卡住了,过了几秒才说:“小黑,小橘,小花。”

    阮存云冲着那只胖橘喊“小橘”,橘猫大爷歪在垫子里舔爪子,轻巧地瞥他一眼,又漠然地扭过头去。

    秦方律直接把猫抱过来放进阮存云怀里,没什么语气地说:“他听不懂自己的名字。”

    “猫咪都这样。”阮存云把胖猫抱进怀里,搓他柔软的肚皮,矜持地没有把头埋进毛里吸,“小橘好可爱哦!”

    “它们都是您在宠物店买的吗?”

    “都是捡的。”秦方律盘腿坐到沙发上,黑猫动作流畅地跳过来,自然地窝进秦方律腿弯,“火……这只橘猫年纪最小,但现在已经是最胖的了。”

    “啊。”阮存云捏了捏橘猫的肉垫,“在哪里捡的呀。”

    秦方律手里抱着黑猫:“有的是在小区里流浪的,有的是被人遗弃的。小橘什么都吃,很会吃,所以刚捡的时候身体状况还不错。但小黑就是又瘦又小,还很怕人,养了很久,结果现在变成最粘人的了。”

    黑白牛奶猫从阮存云身边蹭过,阮存云一把抱住它说:“能遇到秦总,你们真的好幸运哦。”

    “他们的主人比他们更幸运。”秦方律说。

    阮存云飞快地瞥他一眼,假装听不懂。

    即使只有两个人,气氛也一点都不尴尬。阮存云伸着逗猫棒和猫玩,叹道这才是完美的周末。

    两人吃完午饭吃蛋糕,因为只有两个人,他们都赞同不要唱生日歌,阮存云抹不开面子唱,秦方律抹不开面子听。

    “但我在公司没许的愿,今天是要许的。”秦方律双手合十,对着蛋糕闭上眼。

    “我希望——”

    阮存云打断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秦方律笑着掀起一点眼皮,又飞快闭上:“好的,那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