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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懂得很多,但是真的下了决心去做,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是,一抬头就能看见欧阳漓那张冷冰冰的脸,本来他就不怎么看得起自己,要是就这么明晃晃地去给那些老头敬酒,鬼知道欧阳漓又会想什么法子羞辱自己。

    “啊!”苏念菡正出神,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一不留神便摔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堪堪抬头,那位仁兄虽然衣着华丽,位阶应该不低,但脸上那横生的褶子,怕是能加死几只苍蝇了。

    “莫大人!”季凌禾不动声色地又把苏念菡往那老头儿怀里推了推:“莫大人赎罪,民女不是故意的。”

    “这位是?”莫海安原是喝多了酒出来方便方便,眼下却被一姑娘撞个满怀,他皱着眉头,指着苏念菡,好像有点儿印象:“对了,刚才荣得陛下掌声的那个绣女,可就是你?”

    欧阳漓的面子确实比所有实力都管用。

    “是,民女苏念菡,拜见大人。”苏念菡微微欠身,而后默不作声狠瞪一眼季凌禾那个把自己推到这老家伙怀里的人!

    “你可知道,司织坊成立的这些年,仅一面就让陛下赏识的,你是第一个?”

    要说这莫大人,模样着实不丑,就是年纪大了些。而且为人不做作,不似那些朝廷官员,区区八品,尾巴就要扬到天上去了,相较而言,莫大人倒是谦虚礼貌的很。

    “民女承蒙厚爱,实在惶恐。”

    “哈哈哈哈。”莫海安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眼里满是欣赏:“作品出类拔萃不惧蜚语,方才场上临危不乱,现在又谦虚谨慎不妄自菲薄……”

    他忽然停顿,让苏念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老头儿,还想说啥?

    “还有两年,司织坊的坊主之位,便又要重选了。”莫海安忽然道出这么一句,意味深长。

    难道他不该问问,自己对明天的决赛有没有信心之类的么,这一竿子直接支到两年后去,而且瞄准的还是坊主一位,这让苏念菡,迟迟不敢接话。

    “坊主之位虽然每五年都会大选一次,但是现在的这位坊主,实力过人,已经连任四届……”季凌禾小心插了句嘴,她也被这莫大人的野心吓了一跳。

    “那么苏姑娘,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出格的话一句也不多说,全引着苏念菡自己往坑里跳,她自然也不傻,虽然心里看上的是坊主之位,但是一进宫就瞄着那个位置去的,多半走不了太远。

    “民女只想好好制衣。”苏念菡如是说。

    莫大人看着面前那个一直垂眸的姑娘笑了,那笑容让在一旁看着的季凌禾都抖了三抖,这老头儿怎和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瞧他那连皱纹里都夹着城府的笑意,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小心把苏念菡推到火坑里去了。

    好在他笑了两下便转身离去了,刚松了口气,莫海安忽然又回头,态度平易近人。

    “姑娘若是闲着,可有兴趣跟老臣一起去欣赏节目啊。”

    不远处的红毯上,正莺莺燕燕跳着魅舞,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她一个没名没位的小姑娘,根本拒绝不了。

    “承蒙大人厚爱了。”

    她跟着莫海安走的时候,季凌禾一副送壮士就义的表情看着苏念菡,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千算万算没想到,平常看着不务正业,成天花天酒地的莫海安,竟然是城府很深的老油条。这苏念菡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和权贵攀上关系,若不是足够聪明,下场基本都很惨烈。

    相较而言,苏念菡的态度倒是冷静不少,毕竟她是个连皇上裤子都敢脱得的人,一个半个身子都要埋进土里的老头儿,能掀起什么大波?

    这样安慰着自己,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宾客的座椅排布是有规矩的,距离皇上越近的人,官位越大。苏念菡跟着莫海安穿过层层宾客,站在天子台阶下的第一张桌子。

    苏念菡的心,咯噔一下。

    这莫海安,就算不是个宰相,最不济,也肯定二品以上了。

    众人目光纷纷汇聚在她的身上,带着不理解,多半却都是羡慕嫉妒恨,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但最让她后脊背发凉的,是落座后欧阳漓的那双眼睛。

    带着像是快把自己吃掉的怒意,盯着自己。

    苏念菡坐立不安,只能把一直低着头,心里默默祈祷着今晚上快些过去,别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个节目是民间请来的戏法班子,浓墨重彩的男女戏子,手上空空如也,几个闪身几个眼神,便凭空生出鸽子小兔,引来阵阵欢呼,气氛越浓厚,他们也表演的越发卖力,最后竟能口喷明火,燃着面前的火把,一个恍惚,又将火把变成一副壁画,那幅画飘在白烟中,像是个遗世独立的仙人,腾飞于天。

    原本激烈的鼓点声戛然而止,众人这才看清那壁画中的“仙人”,分明就是当今圣上,只是脱去了龙袍,换上了仙服而已。

    表演结束,戏子们卸下面具和头冠,齐齐跪在地上大呼吾皇万岁,壁画被捧在手中,意味送给皇帝的礼物。

    大家都被这精彩的表演震撼,节奏掌握的恰到好处,结尾又恰到好处地拍了天子的马屁,当真是格外用心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