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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行鸯一行人到石场的时候,刚过亥时。

    石场既然靠近皇城,也是十分繁华的,虽说天色已晚,星月稀疏,到底因为几家歌舞升平的歌坊酒肆而显现出靡靡的欢愉之景。

    而这处,也正好是陆氏米铺货物的转运点。

    但凡大一点的铺子,所有的货运流程都不可能是独自承担,每个流程都有专门负责的人员与转点。

    在京中的陆氏米铺是负责售卖的最终处,在它的前一站,就是负责收集运送并转运给陆氏米铺的石场霍家车行。

    本为陆氏独属的车行近半年来却接连出现了货运延期的的状况,老管家忍了小半年,终于将他们消极怠工的情况告到了陆行鸯的面前。

    陆行鸯说一不二的作风大家伙有目共睹,平白私下里也颇多交往,并不想闹得太难看,但这情况拖了这么长时间,保不准哪天被自家主子发现,到时候查起来可与自己脱不开关系。

    索性告发了他们,省的自己被日后牵连。

    陆行鸯目光沉沉,望着面前霍家车行的大门。

    “敲门。”

    她的声音在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中显得清清冷冷,但却是字字入人身心。

    小侍女画绣忙应一声,提着裙尾跑过去奋力敲门。

    铁环敲打在木门上“邦邦邦”的声音在夜幕下尤为清晰,不消一刻,门里边传来了小厮不耐烦的叫嚷:“大半夜的谁这么着急呀,赶着去投胎吗!”

    那小厮揉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学着前不久听到的浑话,怒气冲冲地开栓,却在下一刻门打开时看到陆行鸯冷厉的眸光时吓得浑身发麻。

    “陆……陆掌柜!”他惊叫一声,吓得不知道先解释还是直接跪地认错时,陆行鸯一招手,身后跟着的六个强壮青年便将门猛力推开,挤过他直接奔向后堂。

    而陆行鸯在随后进门时,转头向他吩咐:“把你们管事的叫过来。”

    霍家的管事霍义,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便见到前铺后堂的灯已经都被点起来了。

    他的主家,京城数一数二的陆氏米铺掌柜——十四岁的小主子陆行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慢悠悠的喝茶,注视着她带过来的伙计们检查货物。

    他捻袖擦拭着额角上的冷汗,赶忙慌慌张张跑到陆行鸯的面前。

    “主子,这快半夜了,您怎么来了?”霍义躬身向陆行鸯堆着笑,又转身向身后小厮怒斥:“怎么没人告知我这个消息,你们是昏了头,不知道自己主家是谁吗?”

    那小厮诚惶诚恐的不敢出声,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消息,该是陆掌柜临时起意,他委委屈屈地看向陆行鸯,指望着她像方才那样为他出声解围。

    可面前的人清清冷冷的模样,并不说话。

    好在这样的僵局并没有维持太久,带来的六个伙计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他们已经麻利地清点好了在车行的所有货物。

    画绣赶忙将搜出的车行账册呈上。

    “主子,车行现有八十六袋,与咱们账册上的数目对比,多了三十七袋河阳运来的。”

    陆行鸯接过账册,粗略翻了翻,微笑:“霍管事,我竟然不知道,陆氏什么时候在河阳也有米农供应了?”

    “这这”,霍义干笑了几声,眼神闪烁一下,回道:“主子,是这样的,下半年平城那处供给不足,我们几家管事的就商量从河阳先拿货,等到平城那边集齐了再给补上,这这事吧还没有给您上报,这不也是货还没运到京中嘛!”

    陆行鸯“哦”了一声,觉得有趣。

    “那么,这多出的三十七袋霍管事是为仲冬做准备了?”

    “唉!是!是!”霍义忙不怠地点头。

    “霍管事真是我陆氏的得力助手!”陆行鸯抬起头来,笑意盈盈道歉道:“也怪行鸯年龄小,处事不周,竟要劳烦霍管事忙碌货运之余还要兼顾米粮分配,行鸯惭愧。”

    霍义见面前的小主子脸上丝毫怒色不显,只有信任的笑意,一颗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息下来,他直了直腰,提高了声音:“唉——瞧您说的,为主子分忧,不就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事情嘛。”

    陆行鸯点了点头,表示欣慰。

    “行鸯鲁莽了,深夜叨扰,不过还要麻烦霍管事安排我这六个伙计住处。”她站起身直了直腰,向画绣偏了偏头:“我的侍女已经为我打点好客栈了,画绣,我们走吧。”

    等到出了车行,画绣还是一副懵懂的状态,问道:“不是,主子,咱们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他了?”

    “不然呢?”陆行鸯慢慢踩着自己的影子,转头看向小画绣。

    “主子,那我们这样连夜出发紧赶慢赶的到这儿是为了什么啊?”画绣有些委屈,拖长了音调哀怨:“往常这个时候,我已经洗洗睡了!”

    “不,你不能。”陆行鸯抬手捏了捏画绣的小脸:“往常这个时候,该是你为你家主子送宵夜了。”

    画绣闻言眼冒精光,“主子,那咱——今天还吃吗?”

    “吃!你有什么理由不吃?”

    画绣表示激动,挽着陆行鸯的袖子:“走着!主子,咱们先去订间客房,然后吃这地有名的水晶虾糕!”

    夜色沉沉,陆行鸯在做颠簸破碎的梦,等她好不容易睁开双眼,窗外第一缕天光已经斜斜洒进来。

    她看了看睡在身旁的画绣,不忍叫醒她,悄悄起身穿上鞋袜。

    走出旅馆大门的时候,她留在霍铺的其中一个小厮就从路旁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