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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微熹,浓夜将散,寇阳山脉中的喊杀声自丑时末起,一直持续到此时方才渐歇。

    剩下的时间,众人则借着逐渐亮堂起来的天光收拾起漫山尸首,自己人取了身份牌子,就地掩埋,贼寇则被收拢在各处的营寨当中,焚起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此番下来,寇阳山中金银寨氅下分布的贼寇们尽数伏诛,只留了几个贼首被卸了下颌与双臂,堵嘴缚手丢在一处,由人看管着。

    顾少随已经带着人与顾少卿会和,一路循着方正清所在而去。

    碎石谷中尚且活着的民夫已经被人送到了崖上营寨中安置,营寨中则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众人都已经将面巾覆在了脸上,便是没有面巾的,也自里衣上撕出一角稍显干净的布条裹在面上,缚在脑后——不乏有人被血浸染透了衣裳。

    很快,有人架起薪火大锅,开始熬煮沸水,清理营寨。

    “方大人,”隔着房门,顾少随唤了一声,“一夜未歇,如今山中又有疫病肆虐,我等还是尽快回程,及时上报我爹,早做打算才是。”

    “不急,”方正清道,“你们可有寻到固伦格——也就是江牧云的身影?”

    顾少随初来乍到,不知固伦格长什么样子,顾少卿心底却清楚,此时便开口道:“见着了,不过仅是一个照面,便被他手底下的人给拦着挡了起来,未尝近身,如今只能靠还撒在外面的斥候寻摸他的下落。”

    “我这,有个不大好的消息,”方正清道,“固伦格在昨日,从碎石谷提了一批染了疫症的民夫出来。”

    疫症本就是疾厉,便是防护的再好,时疫流行之下,终归防不胜防,便是隔着高门大院,也不起多少作用。

    而以固伦格的狼子野心,这批民夫一旦走出钦州,带给大乾的,又岂止是伤筋动骨。

    外患,疫症,内忧。

    如今竟是集齐了。

    顾少随猛然抬头:“我这就派人给我爹传信——严防死守,云州决不能乱!”

    顾大将军坐镇云州,防的便是固伦格等一众草原部族,而与青、罗两州相比,云州地处平原,地势开阔,遇上来去如风的草原部族本就不占上风,也是常受草原劫掠的地方,也就是凭着顾振安的铁血手腕,才将整个云州守得固若金汤。

    ——疫症一旦传入云州,云州边军便形同虚设,大乾对草原最危险、却也最薄弱的关隘,便直接送到了敌人的手下,整个大乾便由此向草原部族敞开。

    “昨天……”顾少卿算了算时间,“他们走不远,如今这时候,怕是还未出钦州。”

    “顾小将军,你带上一队人亲自跑一趟罢,”方正清道,“不仅是云州,青罗二州与朝廷也要尽快得知这些消息,如今钦州人手短短缺,这些……就交给顾大将军了,孰轻孰重,大将军心底自有分晓。”

    “方大人放心,”顾少随双手一叉,“我这便带人出发,只是……我带上四五个身强体壮的便罢,剩下的这些,留作方大人的护随……若当真染上了疫症,还请方大人多加看顾一二。”

    这对于方正清来说,自无不可。

    见方正清应下,顾少随转身带了人便匆匆离去。

    “顾少将军,”方正清唤了一声,“这里缺医少药,不是长久之地,咱们也得兵分两路——你着人去苏四小姐那里取用药材与方子。如今身上有伤的、见血的便留在此处,与我一道照料这些伤患,如有万一……我们便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往来途中如遇匪盗,格杀勿论。”

    顾少卿俯身领命。

    显得阴暗的房间里,方正清听着门外顾少卿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面上不由浮现一丝苦笑: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却见他自耳下顺着颌骨横贯一条洒满止血药粉,却尚在渗血的伤口,险险避开喉结而后顺着脖颈没入衣领之内,再重上几分或是再往下偏上几分,方正清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怕还要两说,而如今……在这么个地方受伤,他这条命终究还是交了一半到老天手里。

    天色大亮,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钦州城外,一支队伍正结束了操练列队回营,穿过已经改成外城的瓮城,行过已经开始支起早点摊子的城中大道,而后朝西侧的兵营而去。

    虽身上还着百姓的衣裳,行走之间却目不斜视,只手中一杆木枪整齐罗列,跟随着前头的队伍转过街口逐渐步入内城西侧的兵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