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此事一出,宫中炸开了锅,不多时,太后听闻消息病倒,皇帝久久不见好转,朝中揣测云云,储君之变迫在眉睫,各方势力争论不休。

    三日后,太子得皇帝传召,暂代监国一事,端王一党坐不住,有借机闹事之嫌,但由于端王本人称病迟迟不出面,加之三皇子、孙锡、杨维等人出头表率,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又是五天过去,宫中传来消息,太后离开京城,前往安康寺修养,皇帝身体有所好转,一月之后太子将归还监国之权,至此,遍布朝堂数日来的不安渐渐消散。

    可惜,只有陆怀知道,皇帝最多只能活三年。

    他深深叹气,在炎白恋恋不舍的目光之中,将小猫儿交给身边宫人。

    其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多活三年,可以免去于动荡之中继位的风险,他亦能等顾焱回来,告诉对方自己真实想法——比起储君之位,闲散王爷更合他心意。

    即使那人一时无法接受,但也有商量的余地,总比赶鸭子上架好。

    至于监正一事,由于陷害太子证据确凿,又在陆怀有意推动之下,早已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确定罪名属实,不日腰斩示众,除此之外,钦天监亦是抓获几名同党,一同处置。

    而张太医是为从犯,属畏罪自杀,对方膝下小徒儿,因检举有功,留下性命,调查之下,陆怀知道其老家在凉州,随之托人将其送往此地,此事告一段落。

    只可惜,林启惜妹妹没有救活。

    想来,她得知监正入狱,也没了求生的意愿。

    陆怀按着太阳穴,眉眼之间带了些许疲倦,他想起那天去太医院看到的惨状,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场景。

    若风扶着他回去之后,他生了场病,梦魇不休不止。

    醒来后,他淡漠表示。

    让人好生照顾狱中的监正。

    自那日起,监正身上没见过一块好皮。

    陆怀心里烦闷,总觉自己疏漏了什么,思来想去,决定去外面转一转,散散心,谁知中途被一个小太监拦住,对方跪在步辇边儿,头低得很深,看不见脸。

    他颇为疑惑,却依旧温声道:“你是哪宫的太监,找本宫有何事?”

    小太监颤颤巍巍抬起头,陆怀微征,过往的回忆涌上来——眼前之人是小福子,原本为皇后身边的太监,因母亲受皇贵妃挟制,为其所用,皇贵妃本打算利用对方,将杀害元氏的罪名嫁祸给皇后,可惜被陆怀一行人发现。

    皇贵妃一案解决之后,小福子因罪不至死,被发配到辛者库。

    陆怀明白此人今日出现在这儿,绝非偶然,他屏退身边宫人,留下大宫女和几个信得过的侍卫,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小福子双手不安的垂在身前,额头汗珠滚落如雨,身体抖得如同筛子,良久,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奴才几,几年前曾经看到监正出入过冷宫,那,那一日,奴才记得,监正出来之后,送他之人,好,好像是元氏。”

    陆怀抬眸,沉沉注视着他,“继续说。”

    小福子擦擦汗,又道:“奴才看见后,很是害怕,但一段时间过去,并无事发生,便渐渐忘了,直,直到这次监正出事,奴才想起来,总,总觉元氏跟监正,有,有什么关系……”

    陆怀听完,垂下眼帘,轻轻攥住胸前衣襟,原本那里有一口气,堵在心头,不上不下,现如今,一团凝结的气渐渐散开,疏散不少。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忧思不安了。

    当初,哪怕知道监正有可能是空谷君的人,但由于对方和林启惜母亲的牵扯,由爱生恨似乎更好解释。

    毕竟,没有一个证据证明监正和空谷君的人有过来往。

    然,小福子的出现打破了这层砂纸,给他开了一个口子,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将监正杀了。

    陆怀偏过头,低低咳嗽了声,着人传唤若风文远,随他去刑部大牢一趟,吩咐完,随之看向地上跪着的小福子,淡笑道:“若是此事,你立了功,往后便不必待在辛者库了。”

    谁知小福子一听,急得满脸通红,“奴才只为感谢殿下不杀之恩,不敢有出辛者库的念头。”

    陆怀咳嗽道:“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说完,他不再逗留,匆匆忙忙前往刑部大牢,只是中途停下片刻,吩咐身边之人,去办了其他事。

    小福子看着那人遥不可攀的背影,呆呆跪在原地良久,才起身蹒跚着离开。

    *

    刑部大牢最里面,锁着一个将死之人,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迹,头发上面还粘着几块皮肉,随着对方的呼吸颤颤巍巍,不多时,那人听见脚步声,极其缓慢的抬起头,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几乎都是鞭打的痕迹,仔细看去,他的鼻梁有点歪,张开的嘴里牙齿掉了半数,想来这段日子,过的举步艰难,痛苦不休。

    文远将陆怀带进去之前,还有点后悔,担心陆怀受不住这等血腥之景,谁知陆怀看了监正一眼,没事人一样坐在轮椅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恍惚之间才发觉,太子早就不复从前了。

    陆怀也懒得跟监正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杨一禺,若是本宫没有猜错,你是空谷君的人,早先和元氏有所往来,借机传递消息。此次陷害本宫,想来也是受空谷君嘱咐。”

    他看着对面男人嘴角扯起的笑容,唇角淡淡一勾,慢悠悠道:“你和张太医埋伏在皇帝身边多年,获取皇帝信任之后,迟迟不下手,不过是因为本宫还是太子,若是皇帝离奇死亡,本宫名正言顺继位,极有可能调查出什么,不利于你们自身安危,加之你们本来就扶持端王,自然要等他上位,再杀死皇帝,可惜事与愿违,现如今,空谷君已死,不足为惧,端王失了斗志,如此一来,你便想利用皇帝,勾起皇室的斗争,让九子夺嫡的惨象再次出现,谁知诸事不顺,因为一枚珠子暴露。”

    “不过,本宫很是好奇。”

    陆怀见对方沉默不语,轻咳一声,试探道:“杨一禺,你和空谷君都是九皇子的人,按理来说,那时九皇子如日中天,钦天监亦有九皇子之人,你却付出杀死监正的代价,只为获取当今圣上信任?怎么看,于九皇子而言,损了那么多自己人,都是一笔亏本买卖。”

    语毕,杨一禺突然笑出了声,连带着伤口招架不住,纷纷撕裂开来,丝丝鲜血渗出,覆住了陈旧的痕迹,瞧着极其渗人。他满不在乎的抬头,狠厉的目光透过泥泞不堪的头发,直勾勾看向陆怀,如同鬣狗看见一块鲜美的肥肉,令人生厌。

    “殿下,我都要死了,还想从我这里套话,果然天真的可爱。”

    他扯着嘴角,阴森森笑道:“倒不如刑法伺候,来的痛快。”

    文远默默上前,想要挡住陆怀。

    陆怀蹙着眉低咳一声,绕开他们,不带怯意的回视着杨一禺,对视之下,转而一笑。

    “原来如此。”

    杨一禺只当他在虚张声势,并不作声。

    陆怀见状,不着痕迹的看了门外一眼,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啊,你效忠的是太子,并不是九皇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是一怔,目光纷纷聚集在他身上,他无奈道:“是前朝,前朝。”

    陆怀说着,发现杨一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笑道:“本宫这段时间读书习字,将过往史事翻了个遍,自然清楚前朝太子谋反一事,而太子一失势,不日之后,你便为当今圣上除去监正,立下大功。”

    “原本,不过看似巧合罢了。毕竟,太子已死,谁也猜不到太子身上。”

    “但……”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杨一禺,一字一句道。

    “倘若前朝太子是空谷君,此事便是故意为之了。”

    话音一落,杨一禺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恶狠狠看着他,眼中的鲜血恍若要滴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本宫怎么看出来的?”

    陆怀撑着下巴,莞尔一笑,“那当然还是因为你啊。”

    “说起来,还要从永安宫谈起。”

    “此处是前朝太子生母住所,多年来一直闹鬼,后查证是空谷君所做,对于此事,本宫一直很好奇,空谷君为何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时,本宫甚至猜想空谷君喜欢前朝太子生母,反正没料到太子没死。”

    “而天香酒楼一事,开始让本宫有所怀疑。一来,倘若要将酒楼开到名满京城,引得无数达官显赫前去,必定极其熟悉王公贵族的作风,二来,本宫见过空谷君,他说自己身体矜贵异常,比之本宫亦不为过,只是因故被折磨到身体坏死。既如此,空谷君绝非普通出身,过往必定十分显赫,算上永安宫之事,本宫有一点猜想,前朝太子没死。”

    “不过,只是略有怀疑,因为过于离谱,立刻被本宫否决。”

    他叹道:“如今,由于你看似是九皇子之人,却干着不利于九皇子之事,本宫便开始猜测,你是否只是效忠于空谷君,再想想空谷君疑点重重,能耐极大,又从不露出真容,那点念头终于确定下来。”

    “想来,也唯有如日中天的九皇子,才能救下濒临死绝的太子。”

    不曾想,杨一禺闻声,猛地抬头,眼里血丝密布,他不顾伤口加重,狠狠扯着身上锁链,几近发狂,文远从惊天故事之中回神,连忙制止住此人,杨一禺却抬起头,朝着陆怀咧嘴一笑,口中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