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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宴到了快要日暮的时候,桃花林中就甚少能看见独自踱步的少女了。她们大多数已经摘下面具找到心仪的青年人,两两坐在桃花树下。长长地裙裾与垂地的长袍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无比的和谐。少年少女面若桃花,谈笑间,眉目传情,眼含秋波,煞是美丽。

    夜妖娆这时仍带着面具,懒洋洋的抚弄着小童的头发。不远处明晃晃的灯笼一个个的被点亮开来,照的整篇桃林春意盎然,仿佛这不是黑夜,是另一端就要开始的黎明。

    一会儿,林子都弥漫着橙黄色的灯光,偶尔有怯怯的笑声从某棵树下传来,抬眼看去,就见少女捂住嘴巴,少年则是羞红了面庞,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觅来的意中人。

    宁玉王爷到——众人接驾——

    静谧的分为没有持续多久,一声高喝忽的传来,小童立马翻身而起,站在了夜妖娆的后面。

    王爷是自己人,彤彤不必害怕。夜妖娆小声道,不只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后一脸肃然的小童。

    远处灯火一下子繁盛起来,明晃晃的照的人不敢直视。夜妖娆眯了眼,隐隐约约看到众人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中间那人轻袍缓带,夜间微风乍起,衣襟高扬,猎猎作响。走得近了方才看清,王爷今天穿了难得一见的青白色,平日里因为脸色过白,他甚少着这种清淡的颜色。今日白袍走入这如火如荼的百花宴中,竟如谪仙一般,眨眼间,就要飞升西方极乐。

    她起身迎过去,一如往日的清冷艳绝。

    宁玉看她慢慢走过来,脸上的笑意更浓。女子今日穿得颇为朴素,不像平日里散着墨色的头发,穿大红色深衣,现在的她就像是普通农家的妇人一般,可亲可爱。

    只是……只是一点没变,仍然是有些粗心……有些傻。

    想到此,宁玉转过脸去,冲着远处的竹林泄露了满腔的笑意。

    夜妖娆纳闷,看宁玉王爷测过的脸孔,分明是带着几分嬉笑的。什么事让他这般开怀?

    到了近前,宁玉大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口中呵出阵阵桃花香膏的味道。这男子因为病痛的关系,并无口腹之欲,吃的也多是清淡养身之物,怎的吃起了甜点?

    正想着,宁玉笑盈盈的揭开她的面具,道。

    这下好了,赶明儿我就向阿楚提亲去。

    夜妖娆这才想起自己原是一直带着面具的,白天为了凑凑这百花节的热闹,到了晚上则是想遮住自己过分的容貌图个清静,谁知到到了与王爷相约的时辰竟是忘了将面具摘下了。让宁玉王爷白白得了话柄,取笑自己。夜妖娆只当他是调笑,便也随口应道。

    好啊。只怕是王爷不敢来。

    呵呵……天下怕是没有我宁玉王爷不敢做的事呢。宁玉收好面具,仍旧抱着夜妖娆不放。

    听了这话,她心中一沉,想来这话该是某人说过的,他说话时也是这般自信旷达,飞扬跋扈,却难得的令人信服。

    今儿个我带了些酥甜的桃花香糕,好吃得很,妖精也尝尝。他凑近了,轻轻地在夜妖娆的唇角一啄。

    好。点点香甜传来,她忍不住笑起来。

    周围的百姓围观的甚多,听着二人的对话也将夜妖娆的身份猜了个精准。刚刚觅得佳偶的少年少女则一个个红着脸颊。看他二人搂搂抱抱,完全不顾礼数宗法,弄得随行而来的长辈尴尬得紧。

    王爷,到底是在外面多少注意些礼节才好。

    宁玉不答,径直抽掉她的发簪,一头墨色的发顷刻间流泻下来,倾国倾城。

    这发本不该挽起来的。他看到夜妖娆质疑的眼神,顿了顿,接着说,至少,不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挽起来。

    咯咯咯……披发的女子发出一串笑声,抬起头来时脸上发起了难得的红晕。她知道宁玉说的是百花宴的传统,男子要为心仪的女子捥发,那盘头的簪子便是男子留下的定情之物。

    王爷说笑了。

    宁玉看她的样子,心中终是有些微微的发苦。越是这样觉着,他脸上的戏谑之色就越是明显,这成了他的习惯。

    终年不绝,隐藏所思所想的习惯。

    这本是用来保命的法子,可现在却令他无比的苦涩。

    他叹了口气,抱着女子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淡淡道。

    你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就随我去天牢会一会宋元茂可好?

    好哇,呵呵呵……她笑得越发起劲了,脖颈间看得见个个凸起的青色血脉。此时,夜妖娆的身体已经开始疼痛,虚汗自全身不断地渗出,体温也开始下降了。她勉力支撑,为的就是要去会一会这个宋元茂。

    天牢距十里桃林并不远,只是隔着几个小山头,骑马的话一刻钟的功夫便能到达,但是宁玉与夜妖娆两个皆是重病之体,即使宁玉提上口真气能够在马上奔驰,而夜妖娆则是万万不行的。

    她知道自己已是穷途。

    一顶硕大的轿子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终于到达了天牢的大门。

    宁余亮了玉牌,狱卒便恭恭敬敬的让出一条道来,轿子抬着进了天牢府门。

    夜妖娆在轿中换上了在碧落楼里穿的大红长裙,曳地的罩衫,头发松松的在身后挽住,妖冶似火。一路上宁玉看着她开怀畅饮,笑容满面,难得的没说一句挖苦的话,只是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宁玉王爷到——妖娆姑娘到——

    几声厉喝带着回响传到天牢深处,睡梦中的人么皆是一惊。宋元茂双目迅速张开,精光乍现,好像早已料到宁玉王爷回来到似地。

    老爷~

    三娘在宋元茂的身旁柔柔弱弱的叫,如今丰腴的她也变得形销骨立,身上一件粗布单衣,几条鞭痕历历在目,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光。

    老爷。老爷——

    府上众人也都醒了,目光全都聚在宋元茂的身上。在她们的心中,宋元茂就是宋家的神,他们笃信这个人,依赖这个人,直到下了天牢的今天也一样。

    宋元茂是清楚的,这次的盐运事件定是有人在背后嫁祸,不然以他多年的经验和手下人的干练机警,即使是有天大的洪灾也不至于使整个盐运队伍消失得无影无踪,必有高人要取宋家满门。

    故而,他在下狱之后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动用了所有的手段查出幕后的主使,最后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此案由宁玉王爷一手策划,而宁玉王爷的背后则是一届青楼名妓——夜妖娆。

    宋元茂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个勾栏院里的妓子,但如今事情已经查的八九不离十,最后缺的不过是当面对质而已,所以今夜在他看来竟是同夜妖娆所想的一般重要。

    父女两个人,从来都是离心离德,却在彼此较量性命的的博弈中,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此夜,便是决定生死。

    一路走来,夜妖娆的锦缎长裙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即使天牢中呜咽鸣冤声不绝于耳,但那锦缎摩擦地面的声音却仍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愈发的让人不寒而栗。

    渐渐地,夜妖娆看清楚了端坐在牢房正中的宋元茂,依然威风八面,岿然不动,牢狱之灾仿佛春风过耳一般不值一提。他身旁的三姨娘倒是害怕得紧,自己在墙角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看来人的模样。

    宁玉眼看夜妖娆走得近了,伸出手来将她向后一扯,挡在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