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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着,滑过了泪。

  突然有人在喊她

  “小沭!”刚才还一望无际的海面出现了岸边。

  他们渐渐靠近那里,有林稚,慧子,还有成明。

  “去吧。”他最后看着她,想伸出手去摸一下,那张他自己从未摸过的脸。

  “你要去哪?”

  “我永远,被你救赎,你就是那光。”在铁链拴着岸边的柱子时,他翻身,义无反顾的。

  “回来!”她下意识想去抓。

  两人的手在空中互相交错一瞬。

  多少次,在那互相纠缠不清的人生里,失去的,得到的,都在阳光下化为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她奔涌着泪水,为那些叹息,生死。

  “小沭!”他们过来拉住她,往后退去。

  “救救他!救救他…他不是个恶人…”她呼喊着。

  男人的身体在海面上扑出一片卷起的水花,席着气泡慢慢沉夏,他黑色的衣服慢慢褪去,剩下心脏口带着鲜血的衬衫,渐渐随海水散去,小鱼群环绕在他的脚边,那个黑色的十字架也消失了。

  他坠落,坠落在无比的冰冷中,找到了属于他的救赎。

  ……

  这一年他28岁,世人称道当年叱咤风云的恶魔之子尊应,幼时失孤,生于平年,爱上一个小他五岁的女子,有幸成为妻子而后被伏杀于天台。

  由警方公布的经过某个女孩同意的唯一幸存于视野的一张黑白照片,是他拉着一双手,穿着西装走在草坪上,胸前有一枚香槟玫瑰,笑着走向婚姻的殿堂。

  “再也不会有比他做的更极致的恶人了。”

  “是啊。”

  ———

  多年后,新西兰的海边,一座平房坐落在那里。

  孩子的嬉笑声在草坪上,四处撒野。

  “您的信。”送信员停在木屋外。

  女人穿着白色睡裙,慵懒随意的扎了一把卷发,她走到门外。

  “谢谢。”

  转身走进房间,倒了一杯酒,威士忌混合着昨日未喝完剩在杯壁上的茶叶。

  她拆开信封,点了一根烟开始默读起来。

  “你好,阿瑟小姐,或许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因为你已经不是某个人的妻子很多年了,就像我一样,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只是提笔想写就写了,在此之前,我们只见过短暂的数几面,也许仔细想并不熟络,但我仍对你坐在车里那副动人可爱的面容,穿上婚纱的身姿感到惊艳,我们彼此的认知都是美好的,至少对我而言是的,所以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能记起或者说此生不会忘的曾一手摧毁了你的幸福的女人沈沭,因为我知道你当时有幸逃脱了一场祸事,并在艰难的情况下生下了怀胎八月的孩子,我无法想象你的苦涩,也知道你在出国后做了一名成功的作家,乡村老师,不断演讲,你曾稍有记恨过我,说我是利用了下流的手段欺骗才扳倒你们的一个人,但也听闻你在几年后开始释然并流泪说我是个不幸的女人,我很高兴你能看见我为数不多的特质,对于你可以理解并原谅我这件事,我在心里认同为你代表消亡的尊家和我之间的和解,毕竟,我是亲手参与将你的丈夫送上法庭并判处死刑的人,让你受了许多年轻女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我一直默默关注你,知道你出国的消息以及坚持领养筱筱那个可怜的女孩的事,我想你在经济上也许也并不到拮据却也不宽裕的程度,所以我已经托付国内的慈善机构,将我的资产下一部分钱赠予你,并代表我和你一起行善事,我们这一生,有过甜蜜的负担,悲剧的伤口,有过遗憾也有大起大落,那些东西都太过短暂,又在须臾数年里延伸的漫长,也许我和你一样,也曾站在分叉口不知何向,但当我走出来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当下的难,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以阿瑟小姐这个身份活下去,因为我们只有坚持自我,才能脱离出过往,我看了你出版的那本书,里面写了尊家的一众人,包括我,以你的角度猜测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答案很简单,就像你说的,他们有过罪孽也有过深情,如果深情给了你,那你感受不到罪孽的沉重,而我永远就像个旁观者,目送你走入婚姻,又短短的失去家庭,你告诉读者我是一支美好的有着清醒头脑的玫瑰,我究竟有没有对那一刹那的深情迷恋过呢?这个问题很渺茫,理性的说不会,感性的说,我爱过一个男人身上的某些特质,但我追求的永远不会是这个人,以那个伟大的救赎者角度来讲,这个故事是深情的,可以我的角度来讲过程是在太过可怕…”

  女人翻看着,她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

  “但我和你一样,都会在回过头的另一种可以接受的角度去评判自己的内心,前提是我可以接受,实际上我失去了太多可以珍爱的人,如果拿这些去被迫换一个囚笼般的戒指,那我就只是一个被囚者,我们都不会走出来了,我相信你现在可以明白一些我的感受了,因为我们都主动勇敢的斩断了一切,重新生活,就像无脚鸟向死而生,这条路本是没有尽头的黑暗,我在那个晚上走出来了,就预示我这辈子都不会被困住,我也许走在北海看看那夜光下的星空,也许会彻夜难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上轨道,无论我最终挣扎的结果是什么,都不会带走一丝那曾经呼吸过的,舍不得放下的美好又绝望的人间尘土,希望你可以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坚强努力的生活下去,教给那个女孩,这一生该如何拒绝欺凌,不要畏惧穿上可爱的裙子,做一个坚强的独立的女性,希望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永远瑟瑟如春草,骄阳如露水,你曾经的一位虚无的旧人沈沭致上。”

  阿瑟放下厚厚的长信,随着她叹了一口气,对着木窗外的风光和两个奔跑的孩子。

  ……

  故事的最后,她去了哪里已不再重要。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因为一个自卑女人的肖像而燃烧,它反而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浪迎着蓝色的裙子而涌,她淡然的看了一眼天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在高跟鞋褪去的四周,感受着从内而外的冰冷,闭着眼浮动在小鱼群的中间,她好像感受到了那沉在海底的黑色身体,究竟是双向的奔赴还是孤独的救赎。

  “那么你真正喜欢的颜色到底是什么?”

  “蓝色,就是蓝色。”

  如果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完美的自己,就把那刺装进胸膛吧,让鲜血和无止境的折磨,占有,谱出一本情爱小说,把那酣畅淋漓的恐怖降落在灵魂深处的快感,看着我们落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