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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阿哥的病在行宫养了三日, 最终还是因为惊悸过度夭折。

    这几日乾隆在处理刺客的事情和十六阿哥的病之间两头跑。

    刺客的事情,魏芷卉听庆妃容嫔提过几嘴, 她都没放在心上。

    她强忍着幼子夭折的悲痛, 传来了唐勉,开始准备和皇后之间的这场角逐。

    小几上摆着一碗桂花糖芋苗,从十六阿哥夭折,她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初菱怕她受不住, 才端来了这碗。

    魏芷卉仍旧没有动, 她想起那日在马车上和乾隆的对话来, 再也没有以后了。

    “皇上下令让绵恩阿哥奉十六阿哥棺椁缓程回京, 十六阿哥的丧仪,着颖妃娘娘在宫中全权负责。”初菱低声地说道。

    南巡是大事,阿哥的丧礼也没有道理在南巡途中办, 只能先送会宫中。

    魏芷卉点了点头,绵恩是永璜侧福晋所出的次子, 但侧福晋前些年早逝,绵恩一直养在伊拉里氏膝下。

    这件事交给绵恩,魏芷卉放心。

    也许乾隆也是因为她和伊拉里氏的交情, 才把这件事交给绵恩去办吧。

    初菱看她一脸愁容,又生怕她不快, 继续说道:“定亲王福晋也会入宫替娘娘照佛的, 娘娘放心。”

    ———

    皇后处,乾隆一直到十六阿哥的棺椁上路,方才有空过来。

    “朕前些日子和皇后说的话, 皇后可还记得?”乾隆没有让人通报, 径直走了进去。

    永璂此时正坐在书案前看书, 乾隆沉声说道:“永璂先出去,朕有话要与皇后说。”

    待人离开,乾隆在皇后身旁的软榻上坐下:“皇后可想好了?”

    皇后深吸了口气,从软榻上起来跪下:“情况危急,臣妾一时只顾得上永璂,自知酿下大错,还请皇上责罚。”

    “皇后,需不需要朕提醒你,永璂已经十三岁了!他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南巡遇刺,十三岁的嫡子竟还要生母护着!竟还是个要跟着弟弟一起哭的人?”乾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皇后,气不打一出来。

    他想起永琪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沉稳大方,遇事已有自己的主见,更能照顾好弟弟。

    倒是这个永璂,贵为嫡子,行事作风竟都不如旁人。

    “皇上,臣妾入宫十数年方才有孕,唯有永璂长大,臣妾所为,不过只是想护住自己的孩子罢了!”

    乾隆没有隐藏什么,直言道:“皇后一心让永璂登上大位,可事实呢?他的启蒙你求着朕晚了一年,素日上书房,你上赶着替他告假!这么护着他,风不能吹,雨不能淋,当真能护出一代明君吗?”

    “你素来疼爱永璂,朕都看在眼里,念你先前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又有星象之说,朕才将十六阿哥给你抚养,本是指望着你可以将她视若己出,可你呢?在朕面前,对十六阿哥百般疼爱,可于无人之处,皇后是如何对待十六阿哥的,还要朕找人来与你对峙吗?!”乾隆也站起身,伸手捏住皇后的下巴,将其头抬起来,二人对视。

    皇后许久才开了口:“臣妾抚养十六阿哥,可若来日他登临大位,那么试问皇上,皇上您真的还会记得当日说过的,十六阿哥是臣妾所出的谎话吗?”

    “大清从来都是立贤,立嫡立长皆是次要,朕所求嫡子,不过更希望嫡子贤能,皇后难道真以为,若是嫡子昏庸,朕也会立他为太子?”

    乾隆冷笑了一声,松开了皇后,坐回榻上,继而说道,“从前有些话,朕不说清楚是以为提点你几句你会有醒悟的那一天,可如今看来,皇后是越活越活不明白了。接连丧子,朕知道你难受,五公主与永璟也是朕的孩子,朕心中亦有悲痛,所以皇后你偶尔脾性古怪,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你偏宠永璂朕也不多问,只会叮嘱师傅好好教育他。”

    他看着底下跪着脸色无波的人,心内又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喝了口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便再不愿说。

    “所以皇上是从未打算过要永璂继承大位吧?所以才会让纯惠皇贵妃另葬他处?那么裕陵里的另一个位置是谁?是愉妃还是令贵妃?”皇后仰头,嘴角勾出一个颇具嘲讽性的笑容。

    乾隆深吸了口气,从前从未觉得和皇后说话如此之累。

    “朕以为,谁当太子,你都是皇太后。”

    “可臣妾不要与他人两宫并立!”

    皇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道出了她为后妃多年的苦楚。

    她跌坐在地,仰头看着乾隆,低声说道:“皇上以为臣妾这些年又有多好过?先有慧贤皇贵妃压着,到后来臣妾也不过是贵妃可以协理六宫,可便是如此又有纯惠皇贵妃一起,等臣妾成了皇后,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可这期间后宫之事臣妾无暇顾及,俱由纯惠皇贵妃管着!好不容易没了她,又有了令贵妃!臣妾何时一人掌握过这六宫大权!”

    皇后深吸了口气,没有等乾隆再说话:“臣妾自知这么多年大事小事都惹得皇上心中不快,十六阿哥一事臣妾自认有错,马车上护住永璂是有私心。皇上既然暗示臣妾永璂无继位之可能,那么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允准臣妾出宫修行。”

    乾隆靠在榻上,这些年找人协理六宫,不过是看在皇后那会儿有孕艰难,不宜操劳,可谁知在她这儿又是另一番解读,他一时无话。

    “修行一事,朕早就和你说过,你若愿意,朕会让人在紫禁城内替你修建宫殿供你带发修行,可你偏不愿意,非要离宫剃度为尼!皇后,这一国之母的身份,朕看你并没有多么在意。”

    至此,乾隆对皇后已经无话可说,他站起身,看了眼皇后:“永璂朕仍旧会放在你身边抚养,这一场南巡,皇后且好好想想。”

    行宫就这么点大,帝后失和的事很快便传遍了。

    魏芷卉听到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日后还有更波澜的,这算什么。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夜乾隆来了她这儿。

    乾隆来的时候,魏芷卉刚喝完初菱刚端上来的红枣桂圆炖燕窝,刚起身准备往床上去。

    他一来便从背后把人抱住了,埋在魏芷卉颈侧,低声说道:“朕后悔了。”

    魏芷卉愣了愣,问道:“什么?”

    “朕不该把十六阿哥给皇后,也许钦天监的话并不可信。”乾隆转过魏芷卉的身子,把人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也许不这样,就不会这几日的事情。”

    不会的,送去哪都留不住。

    只是魏芷卉不能说出来,她抬手环住乾隆的腰,没有回应。

    乾隆想起方才看到她正在喝的红枣桂圆炖燕窝,是安神的。

    “这些日子,都睡不好么?”乾隆松开她,抬手抚在她的眼下,淡淡的乌青,让人有些心疼。

    魏芷卉抿了抿唇,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方才说道:“每每闭上眼睛,就会听到十六阿哥的哭声,想起他这些日子因为惊悸而不断地抽搐,梦魇,发着高烧的样子。”

    乾隆低头在她泛红的眼睛上吻了下去,低声说道:“这些日子总觉得愧对于你,不敢来看你,如今见了,却愈发愧疚。”

    这一夜,也许是燕窝的作用,又或许是有乾隆陪伴在侧的缘故,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