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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野神色如常,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赫连宗英刚刚说视他为臂膀,为兄弟,转头便问他是否愿娶一个被他们俘虏、充当军妓、连奴籍都不如的女子为妻,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奴隶身份,还是在试探他对苏亦梨的态度?亦或者,是两者兼有?

    虽然赫野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被他最尊重的赫连宗英再次暗示,却令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奴隶,是比“人”更低等的身份,赫野从不接受这个身份,也一直以为已经通过自己的能力摆脱了这个身份,结果……

    抛去身份不说,赫连宗英在意苏亦梨之事,赫野早有所察觉,但屏溪关那一夜情难自已后,赫野从未后悔自己的作为。

    原本以为放走苏亦梨,赫连宗英便永不知晓,然而,看赫连宗英眼下的反应,苏亦梨方才必然与他说了什么,存心挑拨。

    错愕地沉默了片刻,赫野心思如电,权衡利弊,佯作无奈地缓缓答道:“此女两次刺杀二王子,赫野容不下她。”

    赫连宗英的眉梢微动,竟又追问道:“倘若她没有刺杀过我呢?”

    “事实已然存在,赫野实不能当做无事发生。”赫野铿锵答道。

    一问一答,断了赫连宗英早已在心中准备好的连环问题。

    也由此,赫连宗英看出赫野到底还知道分寸,心底的那层隔阂渐渐消退。

    很是满意赫野的回答,赫连宗英再次伸手拍了拍赫野的肩膀,似提醒又似解释般说道:“你既不喜,我自然不会勉强,起来吧。此女心存挑拨之意,日后小心。”

    赫野应声而起。

    赫连宗英扭头看向帐门,转而问道:“天气如何?”

    “正好。”

    赫连宗英缓缓点头,重新看向苏亦梨,说道:“抱她去床上。”

    赫野虽然身上有伤,但都是皮外伤,抱起瘦弱的苏亦梨的力气还有。抑制着剧烈的心跳,面无表情地走到桌案旁,将一身酒气又浑身绵软的苏亦梨抱到了床榻上。

    背对赫连宗英,赫野死死盯着苏亦梨裸露在外的肌肤,抿紧了嘴唇。

    赫连宗英已转着轮椅到了帐门边,掀开帐帘,便看到雨线在越发黯淡的火把光亮中连接起漆黑的天与地。

    方才只能听到隐隐雨滴声,现在,雨打帐篷,砰砰作响。

    眼看着火把终于被雨水湮灭,赫连宗英眼中闪着熠熠之光,悠悠说道:“传令,出发!”

    赫野刚刚应了一声“是”,赫连宗英便道:“你留下。”

    赫野不解地看着赫连宗英,显然不愿领命。

    “你的伤势我知道。攻城战不是肉搏战,无法发挥你的优势。你与三百士兵留在军营,等我传回的消息,见机行事。”

    明知这是赫连宗英的战术安排,赫野还是坚持道:“赫野对屏溪关比较了解,还请二王子准许赫野做攻城的先锋。”

    赫连宗英转着轮椅到了赫野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此番屏溪关中无接应,攻城只需要勇往直前即可,有尨驹在,不多你一个。留在这里的人不仅要勇,更要有智,除你之外,我皆不放心。”

    这无疑是将接应和增援的重任交给了赫野,责任极其重大。

    赫野忍着伤痛挺直了脊背,郑重地应道:“是!”

    滂沱大雨之中,骊戎军营突然动了起来。

    士兵们带着攻城器械,在大雨中快速地向屏溪关移动。

    送走了大军,赫野坐在赫连宗英的军帐中,透过重重雨幕望向白茫茫的远处,神色肃然。

    半个施辰过后,斥候湿淋淋地返回,报道:“禀赫侍卫,已开始攻城,祁军被打得措手不及。”

    赫野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注意战势,及时回报。”

    斥候领命而去。

    雨夜作战,并非易事。

    然而,赫连宗英在与赫野商谈之后,仍旧定下了这个计划。

    一来,赫野混进屏溪关,本就是要与赫连宗英配合,一鼓作气攻克屏溪关。奈何祁军守将秦其叔竟迅速作出抵挡之策,令赫连宗英和赫野功亏一篑。

    如今,骊戎军人数已不足以围住屏溪关,给他们造成威胁,一旦祁军援军到来,骊戎军只能撤退。

    赫连宗雄已经输给祁国一次,赫连宗英不想步大哥后尘,更想抢先大哥之前立下战功,因此,一定要抢在祁军援军未到前攻城。

    二来,赫连宗英的突袭计划从未想过要拉长作战时间,今日他们船只送过来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攻城所用的石块。没有粮食供给,所有战士只剩下孤注一掷的一条生路——攻城、抢粮。

    三来,在没有任何优势的情况下,若想以现在的两千多人攻下祁国最坚固的屏溪关,唯有借助天时——雨夜正是最好的掩护。

    现在,没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赫野笔直地站立在赫连宗英的军帐门前,看着雨滴砸落地上,击出一个个小水坑,心情始终紧绷着。

    站得久了,疲惫很快便侵袭上来。

    从屏溪关闯出来不过三天时间,赫野身上的伤势并没有明显的恢复。傍晚为救苏亦梨,摔出那四个士兵,也令他刚刚有些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

    在赫连宗英与苏亦梨独处之时,他始终站在帐外淋着小雨。进入帐中时,衣衫已然潮湿,再吹着夜风,浸着雨水的湿气,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