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二日清晨醒来,怀远已不见了身影,但他的外衣还在我身上。

    我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发麻的身体。这自省崖还真是一丝阳光都没有,这可能是通灵山上唯一一处没有灵气的地方。崖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花朵,只有一片乱草和几棵光秃秃的大树和一堆乱石。我捡起一根枯枝,就地舞起了白莲剑法。此套剑法可以说是师父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他从祖师爷自创的空灵剑法中摘取了一些招式,然后又加上了他自己的一些独创的招式,他说这套剑法最适合我,我身体娇小灵活,但腕力和内力不够,这套剑法正好可以扬长补短。有一日我在桃花林中舞这套剑法,满地的落花随着我的身体一起舞动,把陆潘看呆了,他不由吟诗一首:“绛唇珠袖两芬芳,婀娜腰肢柔似水,惊鸿翩然轻如燕,白衣青剑缭不绝,满林遍地桃花欢唱,佳人身后步步生莲。”因师父姓白,我便将这套剑法取名为白莲剑法。

    可惜现在陆潘不知身在何处,看不到我舞这套剑法,想到这,我不由一阵焦心惆怅,止步收式,弃了木枝。这时天边一阵滚雷,天公作怒,开始下起了雨。我慌忙躲到了一块岩石下面避雨,但这岩石光秃秃,直直的根本也挡不住什么雨。猛然间我想到了龙伢子给我的避水珠,这东西能避水,应该也能避雨吧。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从怀中取出避水珠,果然这雨水见了避水珠就像见到邪物一般避之不及。

    雨淅沥沥下着,我将避水珠放在脚边,自己则在岩石下一直蹲着,望着眼前的雨珠,想着师父去天魔山也不知道怎样了。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我有些累了,双手抱膝,将脸枕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忽听得耳边雨水打在伞上的滴答声,我猛地抬头一看,果然是师父,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我身边,手打着一把油纸伞,眼神慈爱。我一阵欣喜一阵委屈,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泪水不由哗哗流下:“师父。”

    自从长大后我从妙心处学到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后,我已经很少在他面前做这样亲昵的举动,我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显然不太适应,但并没有立即将我推开,任凭我抱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将我推开,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反而从怀中取出绢帕,替我擦干眼泪,柔声说:“我都听你大师伯说了,先回六虚殿吧。”

    他的绢帕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白字,我已经忘了这是哪一年,趁他不注意,偷偷拿了他的帕子给它绣上去的。

    他看到我脚下的避水珠和身上怀远的外衣,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随即手一扬,珠子便到了他手中。他将珠子递给我,只叫我收好了,然后将我拉上脚下的气剑,师徒二人片刻便进了六虚殿。

    阿紫在六虚殿等我等得已经急坏了,自省崖是通灵山地势最高的,而且地势陡峭无比,几乎与外隔绝,没有一定功力法术的人根本去不了那里,若非这样,我估计阿紫早就忍不住跑来见我。她见我平安归来,赶紧伺候我洗漱吃饭。吃完饭,我端了一壶茶跑到了师父房里。

    “师父,”我一边给他沏茶,一边问:“此次去天魔山,是否有什么收获?”

    他呷了口茶,面色温润如常:“太虚镜没有在天魔山。”

    “师父是如何确定太虚镜没有在天魔山的?”我有些失望,本来盼望着师父能尽快找到太虚镜,这样安妤也不会再胡乱猜疑了。

    “空冥至始至终没有承认拿了太虚镜,后来我们与空冥交涉,在我们的逼迫下他答应我们进行搜山,结果山上并无太虚镜或是青玄印的踪迹,今日我与你四师伯合力将空冥的虚鼎打开了,也没有发现什么,所以我们只得无功而返了。本来通灵山与天魔山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但今日这一战,我们通灵山与天魔山的仇算是结下了,盈盈,你以后出入通灵山一定要慎之又慎。”

    “好的,师父。”我在他身边乖乖坐下:“不过,师父,我觉得通灵山已经混入了魔教中的人。昨日那人易容成师父您的模样,今日又易容成潘哥哥的模样,而且此时可能已经逃出了通灵山。”

    “你当时能这样冷静就好了。”他的目光清澈玉润,让我感觉在他身边非常踏实安全,心境也豁然变得平和开阔起来。

    “师父是说徒儿放走了那魔教中人吗?可盈盈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并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有一种法术可将自己的身子隐去,化为无形,这种法术称为隐身术,不过这隐身术只有功力深厚且心正的人才能修得此法术,魔教中人心邪是没办法达到此等境界。还有一种土遁术,就是怀远修得的法术,遁入土中,亦可隐身。修行土遁术,不需太高的境界,魔教中人也可习之。”

    “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师父的话令盈盈茅塞顿开呢,所以那人并未真正往海里跳,只是像怀远那样遁入了土中,等我打开了结界,他也跟着我出了结界。我被海水呛得差点窒息时龙伢子就出现了,这个龙伢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会不会就是那魔教中人?难怪他那么大方,让我在龙宫里找潘哥哥。”我的话把自己惊出一身汗来,可转念想想又心生困惑:“那他又为何要救我呢?如是魔教中人,让我自己淹死在海里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吗?干嘛自找麻烦救活我呢?”

    他有些赞许地看着我:“盈盈分析得不错,龙伢子是东海老龙王的第三个儿子,据我所知他并非魔教中人。东海龙宫和通灵山素来和睦相处,无怨无仇。不过,我也有两百年未去拜访过这位三殿下了,明日为师就去会会他,寻些蛛丝马迹。”

    “师父,明日盈盈同您一起去吧,盈盈有避水珠。”我迫不及待地说道。

    他嘴角一扬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看你这急脾气,也罢,让你去涨涨见识也好。”

    “太好了,师父。”我殷勤地帮他又倒了杯茶,端给他。

    他接过茶,轻叹一口气:“你啊,以后遇事不可毛躁,不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你看今天多危险啊,幸亏你没事,要不然你让为师如何。。。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盈盈知错了,盈盈昨日以为潘哥哥跳下悬崖,我这脑子就不管用了。”

    “也不怪你,”他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了小青:“是这玉佩,一遇到水就无法护你。”

    “对了,师父,”我突然想起大师伯的话,便好奇地问:“为何大师伯叫小青什么瑾墨青花啊?这名字真好听,大师伯是不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啊?”

    他愣了愣,微微笑了一下说:“这个,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师父不想说的话,我也从来不多问,于是拿了小青,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清晨,师徒二人已来到了六虚峰峰顶上。我见他一挥手要施法驱水,赶忙拿出避水珠,叫道:“师父,我们还是试试这避水珠吧。”

    他知道我爱玩,默许着微微点头。我学着前日怀诚的样子,将避水珠捧在手心上,轻轻念动口诀,那海水在我惊奇的目光下四处退去。

    “师父,成了,我们走吧。”我欣喜地叫道。

    可能是龙伢子在我施法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我们到龙宫大殿的时候他已经在殿门外相迎了。

    “哎呀,白真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他嘻嘻地笑着,眉眼成了弯月,一如那日的玩世不恭和轻佻。我心中暗想,他那大殿金碧辉煌得都能亮瞎别人的眼睛,怎就成了寒舍了,虚伪。

    “三殿下太客气了,一大早的,是白某人叨扰了。只因前日三殿下救了小徒一命,所以我今日带了她来特地登门拜谢的。”

    “白真人太客气了,不要说是你的徒弟,就是通灵山的普通弟子,东海龙宫与通灵山万年交好,岂有不救之理?二位快请进吧。”

    他随即将我和师父引进了大殿,今日大殿上不见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想必是他觉得师父不近女色,早早吩咐她们不要出来,所以只派了些虾兵蟹将上来伺候。

    坐定片刻之后,师父从袖中取出一株玄灵草,那玄灵草离了土却还鲜活鲜活的,悬在空中,周身发着通透的光。

    “白某深知三殿下这里不缺宝贝,也想不出可以送殿下什么作为酬谢,这玄灵草是我亲自栽培的,还请笑纳。”

    龙伢子两眼发光盯着玄灵草,忍不住伸手去摸,没想到这玄灵草跟我一样顽皮,又玩起了隐身。

    师父笑着对玄灵草说:“从今往后,三殿下就是你主人了,你还不快现身。”

    那玄灵草果真很听话地现了形。

    龙伢子咽了口口水,惊叹道:“我只听说真人养的这千年玄灵草是个极有灵气的仙草,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你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我龙伢子实在不敢当啊。”

    “当得当得,比起小徒的性命,这区区玄灵草又算得了什么,三殿下千万不要介怀,白某人诚心诚意相送,还请三殿下收下吧。”

    “那如此,龙伢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在一旁忍不住白了龙芽子一眼,看他两眼发光,恨不得立刻吞进嘴里,居然还在假惺惺推辞着,真是太虚伪了。

    龙伢子命人收下了玄灵草,两人坐着开始聊起了家常,从老龙王聊到祖师爷,又从祖师爷聊到了龙伢子的夫人。我站在一旁暗自奇怪,平日师父都不会讲这么多的话,而且今日我们来的目的是来送礼拉家常的吗?

    他们聊着聊着突然又聊到了我身上。

    “说来小徒的命还真是大啊,一大早能够碰上三殿下,捡回了一条命。”

    龙伢子笑笑说:“我每日给我娘晨参暮省,那个时候刚刚从我娘的宫殿里出来,没曾想正好碰上她。”

    “三殿下真是孝子啊,千年如一日不容易。那以三殿下的慧眼,是否一眼认出她是谁了呢。”

    “真人说笑了,我与她素未谋面怎知她是何人。我当时看到她水中佩戴的玉环了,只知道是哪位真人或是道长的高徒,却并不知她是白真人的徒弟。”

    我突然想到龙伢子身为龙宫三殿下,在他的地盘上救一个人,哪里用得着用嘴巴救人,他只要念个什么诀应该就可以了吧,他那日分明是想占我便宜,实在是可恶。

    “三殿下观察入微。”师父笑笑,环视了一下大殿:“还是这东海龙宫好啊,有定海神针护着,万年太平。”

    龙伢子呵呵笑道:“真人你又说笑了,你怎么会看得上我这小小的龙宫呢,通灵山乃极灵之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拼了命想往你们那里去。”

    “哎,”师父重重叹了口气:“外人看着这通灵山尽是风光的一面,哪知道我的苦处。”

    “真人向来逍遥自在,为何如此感叹?”龙伢子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