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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山是个很细致的观察者,以及很耐心的执行人。他把牛皮封面档案册里头的人都挨个看了一遍,排好了会面的顺序。

    他用了一个上午,一顿午饭,外加一个下午的时间与六位头目单独见了面。这些头目们当然都对这次的会面毫无准备毫不知情。

    轮到第七个人的时候是在傍晚,日落时分,一天之中景色最美好的时候。

    人到了这个时候往往就会想要懈怠,感觉着一天的活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松松劲,喘口气了。在绿水城燥热的天气里,最好是有一箱子冰镇好的啤酒,再加上三五好友,一起看着日落,嘴里头跑火车聊着天。

    白山把衬衫袖口的纽扣解开,把袖子挽到手肘。他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准备开始今天的第七轮会面。白山能够贯彻自己的职业精神,做到如今这样出类拔萃的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他惊人的意志力以及自控力。在所有人都觉得,“差不多了,就这样吧”的时候,大概也就只有白山能依然按照着既定的计划走下去。

    其实这种一对一的会面是一种极其劳神费力的工作。每个人对应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行为模式,故事发生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场景。作为一个评判者,你要小心审慎的使用一些巧妙的话题和技巧,以期能够得到你想要从会面者身上得到的信息。

    白山把清河的老板排到了第七个,因为这恰好是一个吃晚饭的时间。

    这样子,在进行第七次会面与考察的时候就可以顺带解决晚饭问题,提高了效率,实在是一举两得。

    白山迈步走进清河的时候对自己今天的工作安排感到非常满意。

    绿水城的清河,实际上就相当于贺纳的莎乐美。只不过清河的老板是实实在在认了老爷子做大哥的,而莎乐美的当家金杭还是一贯的四处观望举棋不定。

    “呐,里边请。”站在门口的应侍生可能是被太阳晒得有点蔫,也有可能是刚刚开启一天的工作,还朦朦胧胧的没有睡醒,他脑袋蔫巴巴的点了两下把白山往里面让。

    酒吧里头黑洞洞的,还没开几盏灯,冷气开得很旺盛,从黑黢黢的看不清轮廓的酒吧内部喷涌而出,凉丝丝的打在白山脸上的时候,他面颊上细小的绒毛立了起来。

    白山轻车熟路走进去,昏暗的光线并不能影响他,这个地方他是真的很熟。

    他走到吧台座坐下,调酒师戴上假领,正在把一篮子柠檬仔细的对半切开。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甜酒的黏腻香气与柠檬的清香。

    清河其实是一家很有格调的酒吧。白山私底下一直以为倪创跑到这种地方来,在毒贩子人贩子,小偷强盗,□□犯纵火犯们中间做生意实在是太屈才了。他应该在香港或者上海的某条低调而小子的街上开一家酒吧,他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敏锐的嗅觉触觉,能调配出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声色犬马。他可以成为传奇的,那种都市传说里面的人物,喝下他的酒,就可以忘却一切的忧愁烦恼。啊,可惜操蛋的现实让倪创只能在绿水城开着这样一家酒吧。

    “这位先生,您要来点什么?”站在吧台后面切柠檬的不是倪创本人,应该是他的某一茬徒弟的其中之一。调酒师的长相很干净,白山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他。

    白山手肘支在吧台上,摸摸下巴,眼神放懒,“今夜不回家,再麻烦帮我把白朗姆换成黑朗姆。”

    调酒师切柠檬的手停顿了一下,“呃,换成黑朗姆?”作为调酒师,有些时候对面的顾客的确会提出一些古怪的要求,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嗯哼,”白山顺手抄过一本菜单,开始给自己点今天的晚饭,“怎么,调不了的话让你们创哥来调就好了。”

    白山抬起眼睛看着调酒师,他的眼睛是笑着的,但那笑里头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看起来像是一只慵懒的狮子。

    “这倒也不必麻烦创哥”调酒师已经暂时放下了柠檬和水果刀,他把手洗干净,在毛巾上擦一下,准备开始给面前这位要求古怪的客人调酒。

    “然后,再要一份海鲜乌冬面。”白山合上菜单。

    “啊?”年轻调酒师从酒柜上拿朗姆酒的动作又停顿了一下,他在这里呆了快有一年了,他确信自己肯定没有记错,菜单上压根就没有海鲜乌冬面。

    坐在吧台上的那个人看起来确乎没什么敌意,不应该是来找茬的吧?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调酒师把朗姆酒拿过来放到吧台上,右手细微的动了一下,把刚刚切柠檬的那把水果刀掖到自己袖子里。

    白山看见了那把刀,他眉眼弯弯,轻轻“嘘”了一声,突然捉住调酒师的右手。

    “哐当”一声,那把刀落出来,砸在吧台上。

    调酒师的脸一下子煞白。

    “不要紧张,”白山收了手坐回去,“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就是好久没见你们创哥了,今天来找他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