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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到了那个山岩之下,杨二要在岩石边找到他吃过饭的碗。望进财就把两只箩筐靠在大石边,坐下歇歇腿。他从腰间摸出旱烟袋杆,按一窝旱烟,点燃,吧嗒一口,抽烟。

    山林中的夜归鸟偶尔出一声啼鸣,预示着夜的寂静。还有岩石丛林里的毛老鼠在石缝间钻进钻出,带动枯枝败叶,出声响。山里人习惯了林子里的各种声音,丝毫不在乎这些小动物的小动作。

    杨二摸到碗,也摸到一枝树棍,在这无聊的时刻,用树棍敲打着饭碗,出清脆的响声。他坐在石头上,情不自禁地唱山歌:

    单身汉子多下作,出门就是一把锁。回到家中刨灶火,灶头碰到额脑壳。亲朋好友都劝我,劝我攒钱娶老婆。走西坡,到阳坡,要娶就娶十几个。堂屋里面放两个,来客装烟泡茶喝,磨坊里面放两个,推的推来罗的罗。厨房里面放两个,打鸡蛋还摊油馍。房屋里面放两个,收拾床帐叠被窝。还有几个无处搁,形影不离服侍我,看我快活不快活。

    望进财知道眼前的二舅倌已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未说上媳妇,心里有苦情,在烦闷的时候,借助山歌自娱自乐。他眼里闪着泪花,山里人在大集体之时穷困,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奢望,山里的姑娘都向往平原或集镇,都不愿意呆在山里头,能嫁出山的姑娘,都外嫁了,剩下的年轻人要么娶上一个痴呆女,要么娶上一个二婚的女人。这是嫁到山外平原又过不好日子的女人回到山里来。而杨二连二婚的女人也未挑到一个。他在山村里,算得上是大龄人了,再取不上媳妇,过了三十岁,就要打光棍了。望进财和杨凤姑心里也着急,就是有力无处使,瞄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时候,杨二唱到兴头上,又转换一山歌:

    昨与姐儿同过沟,闲暇无事把姐逗,姐说无钱休看货,郎要姐儿等秋后,没得包谷给黄豆。

    秋天里的深山,天空湛蓝,点点繁星闪烁。林间小道似蚯蚓一样弯曲,山里人早已熟悉这样山路,自小就在这样的道路上攀爬,摸着黑走夜路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望进财在石头上磕掉烟袋里烟灰,把旱烟袋别在腰间,正要起身的时候。山头上传来狼的叫声,是悲悯声,也是愤怒声。从岩头上掉下枯树枝落叶,这是那条三条腿的狼又回到这个山头,它是在这里丢下它死难的狼兄弟,还想在这儿再找回那亡故的狼兄狼弟。当它看到了是它的敌手坐在山头的岩石上抽烟、唱歌,它出怒叫声,以示抗议。但是,它带着伤残的身体,不敢再同对手战争。

    “狼?”杨二被突如其来的狼叫声吓了一跳,习惯地摸摸已受伤的肩膀,他喊叫道:“打狼啊!”他跳下岩石,从林中摸到一根粗树棍,敲击在岩石上,出“邦邦”的响声。

    在黑夜里的望进财听到山头上狼的咆哮声,心里一惊悚。他一步跳到挑担边,也顾不得小猪仔的哼叫声,从担子上抽出用作扁担的木棒,向着山头下的林子里抢前几步,用木棒敲打着树身,把一棵栗树打得直摇晃,枝头上的板栗球往下落,树叶飘飞。

    望进财和二舅倌的吼叫声,敲击声震动山谷。山头上的那只三条腿子的豺狼被他俩的气势镇住了,它害怕对手的木棒,那一头尖利的木棒捅进身子里,就能要它的命。它也害怕地下的夹子、套子。一旦被夹住了,或套上了,就挣不脱,跑不掉,只有等着挨打,或被杀。那条豺狼很明智,不能恋战,它一声嚎叫,掉头就向森林深处潜逃,一路走,一路呜呜的叫。

    望进财惊出一身冷汗,如若这只豺狼要斗起狠来,疯似的扑咬,在夜色的掩护下,它起进攻,一定能占上风。他和二舅倌杨二身上有伤,在黑暗的森林里同狼争斗,失去了有利的环境,一定削弱战斗力。他想,这只豺狼为什么不动进攻呢?为什么要逃去?是否还要卷土重来,起新的攻击。他一想到这里,心里怵,喊道:“杨二,我们走啊!此地不宜久留。”

    杨二也刚回过神来,他也不想再同狼争斗,添上新的伤疤。他用棍棒敲着石头,以壮声威,喊叫道:“走啊!”

    望进财摸索着用木棒穿挑猪的箩筐,有一只箩筐歪倒在地,盖猪的竹筛在一边,筐里空空如也。他惊呼:“猪呢?小猪崽跑了。杨二,快帮忙找一找。”

    杨二拎起了另一只箩筐,说:“小猪仔不是还在吗?”

    “另一只逃跑了。”望进财说,“肯定是小白猪仔。”他用木棍在附近的岩石边、树林处捣动,没有现小猪的踪迹。

    杨二一手拎着竹筐,一手用木棍敲打树丛、乱刺蓬,也没有听到小猪仔的动静。这是他俩刚才全神贯注地在对付豺狼之时,调皮的小白猪仔听到了狼的嚎叫声,害怕而条件反射地在竹筐里乱弹乱蹦,就把竹筐撞翻了。把盖的竹筛也顶翻了,纵出了竹筐,向对面的山坡林地跑去,远离了山岩和豺狼,钻进了一片竹林里,藏在竹丛底下。它任凭望进财和杨二如何叫喊,怎么敲打树木、草丛。它就是不吭声哩!

    望进财和杨二在山岩的上下找了一气,还是没有看到小白猪的踪迹,他们也不敢到林子的纵深处寻找,害怕同狼、熊、豹之类的大畜生遭遇,丢掉性命。杨二一手提着装有小黑猪的箩筐,身上背着一只空箩筐,向上走去,喊道:“算了啊,不就是十元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