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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姮撇过头去,  不想再与他演戏。

    梁潇却已习惯她的冷淡,不再苛求,自己褪了靴袜,  上榻钻进锦被里,  躺到了她的身侧。

    她只穿着薄绸寝衣,料子柔软顺滑,隔衣抱她,香香软软,  说不尽的满足。

    梁潇亲她的脸,  细碎的吻辗转落于颊边,  亲出几分情动,  他愈加放肆,  姜姮却忍耐不住,  躲避他的追逐,冷声道:“孩子还不到两个月,  我会死的。”

    他的动作骤然而止。梁潇微抬起身子垂眸看她,  那厚密乌黑的发顺着脸颊滑落,遮住大半边脸,  只露出一点圆润秀巧的鼻尖。

    看不见她的神情,料想是嫌恶和厌烦的吧。

    他那若有炽火燃烧的身体一点点变凉,  像被浸在了寒天深潭水里,  凉得彻骨,凉得透心。

    他把那把沉甸甸的乌发撩起搁在肩头,凑近姜姮的耳畔,低怅地说:“我没想……我就是想亲亲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姜姮轻笑,带有几分嘲弄,  梁潇忆起往事,瞬觉难堪心虚,掩饰似的轻咳了几声,给她重新把被子盖好,老老实实躺在她身侧。

    这一睡,整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倒是睡足了,得以起个大清早。

    梁潇已不在身侧,姜姮顿感轻松,从榻上起身,走到轩窗前,薄曦初散,朝云叆叇,桃花枝在清风里涤荡,妖娆碎花瓣扑簌簌坠落,溅起细微轻尘。

    侍女听到动静,进来给她梳妆。因医官嘱咐前三个月静卧养胎,本也没打算出门,就挽了松松的发髻,斜插一根玉簪,留大半墨发在身后披散,穿一件柔软无刺绣的细绫裙,倒是清爽轻快的装扮。

    姜姮坐在桌前用膳,侍女来禀说崔兰若递了帖子想见王妃。

    被梁潇软硬兼施旁敲侧击的一通,她早就歇了要与崔元熙合作的心思。从前就犹疑不定,而今更是半分热情都提不起来。

    一来她挂碍太多,经不起梁潇威胁;二来,她觉得崔元熙根本不可能是梁潇的对手。

    照梁潇的反应,姜姮甚至怀疑崔元熙得意洋洋捧着的计谋十有八九已经被梁潇探知。

    她冥思的功夫,侍女以为她不情愿见崔兰若,便屈膝道:“奴这就去回绝。”

    “等等。”姜姮想起那日竹荫下崔兰若声泪俱下的倾诉,还有自她口中得知的那些宫闱秘事,心思微动,冲侍女道:“你去传话,让崔姑娘避开午膳时间来。”

    梁潇忙得很,不至于一日三膳都守着她,但午膳是一定要陪她用的。

    因为医官嘱咐,那碗安胎药要在午膳后喝,每日梁潇都要盯着她喝完了才能安心去做别的事。

    崔兰若果然聪颖,午膳后甚至还给她留了小憩的时间,直到斜阳挂在檐下,才姗姗来迟。

    她说了几句俏皮话,对姜姮嘘寒问暖过,便坐在席榻上托腮,瞧上去十分不情愿地道:“小叔叔让我来问,王妃有了孩子,是不是要和摄政王殿下重归于好,安心认命了?”

    姜姮瞥了眼被她赶到廊庑下的侍女们,嗤笑:“关他什么事?我可曾给过他半句承诺?”

    崔兰若乐起来,两团秀靥灿若朝花,笑吟吟道:“自然没有,他痴心做梦。”

    几日不见,她对崔元熙的怨恨好像又增添了几分。

    “我一听说王妃怀孕了,我就知道这事得黄。你又不傻,凭着现成的荣华富贵、子女绕膝的好日子不过,非得上赶子作死不成?”

    她从袖中翻出一本书,说:“这份礼怕是也送不出去了。”

    姜姮接过书,翻开,见是一本寻常的志怪书册,只是书册中夹了三份籍牒和配套的路引。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良籍,路引上的目的地有南有北,有水乡有山城,都离金陵和襄邑远远的。

    那是她渴求的寻常人生。

    她一阵错神,鬼使神差地竟把书册收进了手边的檀木匣中。

    崔兰若纳罕地看她,见她悠然一笑:“我猜你是为贺我有孕而来,这书权当是贺礼,我就收下了。”

    小姑娘立即意识到,她的意思是东西要收,但事不办。不禁目瞪口呆,怔怔道:“您真不愧是摄政王妃,与那一位作风如出一辙。”

    姜姮看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显露笑颜。

    奇怪的,姜姮和崔兰若甚是投缘。这些日子姜姮和谁说话都难有真心开怀的时候,包括林芝芝和梁玉徽这两个少女时的闺中密友。但面对崔兰若,却能真正的放松,话渐多起来,内心甘美畅快。

    大抵是因为两人都怀有心事,而又不得不苟且前行。

    崔兰若没再提过那晚说过的要一起跑的事了,只说些奇闻异事,里头夹杂着自己的见解,时而老练深醒,时而浅薄天真。

    这一年,她辗转于朝中重臣的床榻,到底学来些皮毛,但骨子里还是个烂漫单纯的小女孩。

    直到夕阳沉暮,檐下绚色晕染,崔兰若起身要告辞。

    姜姮凝着她那张娇媚稚弱的脸,心中不忍,拉住她的手,道:“我虽然救不了自己,可我能救你,你若不想回去,就不必再回去了。”

    崔兰若脸上挂着温恬的笑,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