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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称谓就是立场。

    谢时听了“安乐公主”四个字,悚然心惊。辰静双却似早有准备,甚至事不关己一般,好笑地看着他:“看来,爱卿早就知情啊。”

    “本宫今日才回来,谁知情?”宋如玥一把扯开帐帘,拄着长枪,讥讽地看过来,“想必除了陛下,也没人这么急吼吼地找本宫吧。”

    她目光落在辰静双手里的信上,眼睫颤了一下。分明从来不假辞色,可是,她竟依然有些心虚。

    辰静双却没注意到。

    他方才含酸拈醋地敲打了谢时,现在满门心思都在宋如玥身上。他甚至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神色都亮了,满面风尘被一扫而空——

    “青璋。”他急切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她,“你身体如何?当时在宫中——”

    他在宋如玥身前顿住了。

    他是那么急切,以至于没看见,宋如玥抽出了剖风,行云流水地对他一刺。

    宋如玥是纵横沙场的名将,剖风是举世无双的利刃,江山之主也是肉体凡胎,腰间顿时被捅穿了一半。而他急切向前的步伐,将那伤口刺得更深了些。

    血从他的皇袍下涌出来。

    辰静双痛苦的压抑着呼吸,却拉住她持刀的手,还是很温柔地笑了笑。

    “你能来见我,我还是很高兴。”

    他好像没听见刚才夏林通报的那些内容,只盯住宋如玥满是恨意的眼睛,再次对她笑了笑。然后他伸手捏开宋如玥的下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给她灌了进去。m.

    他这一手似乎事先练习过千百次,别说宋如玥爱恨交织没做反应,就连夏林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惊恐道:“这是什么?!”

    “解药。”辰静双松开了手,“皇宫里的箭……有毒。不先解毒,伤口极难愈合,会慢慢耗死她。”他捏了捏宋如玥的手,轻易就捏开了她的拳头,长出了一口气,“幸好,赶上了。”

    宋如玥嘴角发苦,浑身发冷。

    “所以你叫人巡营……”

    辰静双温和地看着她,温柔地摇了摇头。

    “那不重要了。”

    “军医。”宋如玥颤抖着回头,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军医!”

    钟灵冲上前。

    辰静双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恨我。”

    “住口。”宋如玥嘶声道,“你先……不要说话。”

    钟灵处理这些外伤已经格外娴熟,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辰静双的伤:“没事。将军刺歪了,只是普通外伤。”

    谢时若有所觉——他和宋如玥,都是同样身经百战的人,生死一线间,取人要害不过本能。尤其宋如玥又以愈伤愈勇著称。方才无遮无拦,刺歪?

    宋如玥对此没有一句解释,只闭了闭眼,脱了力般,跪坐在地。半晌,才扭头对夏林道:“我们走。”

    “你去哪?”辰静双忽然尖锐地问,“你们要去哪?”

    “你杀了林荣,我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宋如玥背对着他,仰起脸,用平静的哭腔说:“我已经明白了。什么解甲归田,是我永远不可奢求的。我和天铁营,是大豫遗孤,天底下没有人能容纳我们。我必须选择一方。”

    辰静双抓住她衣角:“你……要去哪?”

    “我去找燕鸣梧。”宋如玥回答他,“天铁营已经先行一步,我必须去。”

    “别去!”辰静双嘶吼,“别去!!”

    宋如玥捡起剖风,割裂衣袍,回眸对他笑了笑。

    “可惜,我现在不算个美人了。”

    她想的,是不久前,夏林钟灵间玩笑的那个“美人回眸”,想留下一个轻松些的离别。可她摇摇欲坠昏了头,这话没头没尾,在旁人听来,却是别的意思了。

    辰静双震怒地站起身,才刚包好的绷带再次渗出血,他一把拉回宋如玥:“不要去!”

    他颤抖起来,抱住她,带着哭腔求她:“不要去……”

    宋如玥不想再听下去了。因为她的心已经软了。再听下去,她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但是,她绝不能留下来。

    她留下来,就相当于她要日日夜夜面对着林荣的死,面对着杀死了林荣、却真心待她的这个人。

    她低声道:“松手。”

    “别信燕鸣梧……他从来是个追名逐利的疯子,为了王位他杀了自己全家,阿阮怎么死的你也不记得了吗?你怎么能相信他的保证?”辰静双流着泪问她,“你现在伤重如此,连天铁营都只剩下残兵残将,前朝公主不过一个名号,没有一点点实权,你去了,他怎么可能优待?!”

    “那就是我的事了。”宋如玥道,“我不能留下。”

    ——然而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不由得越想越心冷,直为自己方才失态而不值,最终冷笑:“看来,你当初在宫里放我和天铁营离去,后来又转了心思,原来……”她目光扫过燕鸣梧的信件,“是为了这事。”

    她是想起在明辉镇受到的截杀,想起天铁营寡不敌众,竟折了二十多个人手在那乌合之众上,心头更恨:“如今,又装出这幅样子,好像真顾我的死活一般!”

    辰静双都懵了。

    “你……你在说什么……”

    他犹豫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手中的一纸信件,更茫然:“为了这——”

    他终于也明白过来,于是也冷笑起来。

    “我的真心,在你看来,竟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