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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如玥自然不怯场的。她何止是不怯场,她简直是跃跃欲试。

    林荣一听这消息都疯了,连连劝阻道:“大豫建国六百余年,大小战役不断,两军之间,根本就不曾有过这样主将深夜造访的旧例!”

    宋如玥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大豫建国六百六十三年,可曾有过天子为诸侯所挟、天下四分五裂的旧例?”

    林荣:“……”

    他不太指望蒙望。蒙望在这一点上和他们世子未免相像得让人发恨——凡是宋如玥想好了、认准了,他们就绝不再发一言。

    蒙望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不指望,只淡淡道:“您不再想想了?”

    要是这几个字就能转了宋如玥的意,那那个宋如玥必定是假的。可眼前这个宋如玥如假包换,林荣心里吐出一口老血,果然听宋如玥道:“不必了!叫上两个卫兵,我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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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臻肩宽腿长,这等人,容貌都是次要,只需大马金刀地一坐,就颇有轩昂的英雄气概。他那两个卫兵,站在他身后,影子似的戳着。

    但他再有英雄气概,在宋如玥眼中,也不过是个封地上的将军。而她则是见惯达官显贵,连朝堂都敢闯的。她理所当然将他等闲视之,甚至自身上的气势比他分毫不弱,一边大步流星地迎上去,一边振声道:“久仰李将军大名,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她的脸虽然藏在了面具后,语气里却露着一分笑。李臻亦一笑,起身道:“深夜叨扰,多有得罪了。”

    宋如玥的头顶堪堪才与他肩膀齐平。

    她不露怯:“无妨——李将军请坐。不知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话虽这样说,宋如玥已经偷闲看了辰静双的信,其中果真提及了今日之事。辰子信说,他出孟时向燕发了信,算算日子,近期就会有燕人到燕辰交界。这些燕国人离孟远远的最好,若他们碰到了孟,房城这些将士又一时不能解决,大可坐视不理。

    但显然他发信到燕的时候,没有料到房城会聚集这两万人。

    李臻也果然笑道:“我收到辰世子之邀,如约前来。只是半路上,辰世子再未有消息回应。我又听说了房城之役。所以请问碧瑶将军,辰国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辰世子眼下,又境遇如何?”

    他态度谦和,若非十里之外就是他的九万大军,这话真像是普普通通的询问。宋如玥虽然也心焦于辰静双此时此刻境地,却仍能守住心神,笑道:“辰国内,自然如辰世子所言,有乱臣贼子作祟。不过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哪怕能一时乱了朝纲,又如何能长久?”

    李臻此行,一大目的就是试试孟国的底气。他们燕世子说了,孟国出兵,虽在房城胜得出其不意,但辰孟之间实力差距悬殊,孟是在以卵击石。若非辰国内政已不可收拾、辰静双落入下风,孟王没有理由如此。

    他们的九万大军当然不会无功而返。而出兵的军饷究竟是由谁偿还,这就是要在了解了辰国现状之后,再做决定的了。

    宋如玥的表情虽然不为人知,可李臻是个听音的高手。他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很年轻,而在年轻之上,她的语气又很镇定,每个字的尾音都完整圆润,毫无一丝颤抖。听起来,辰静双虽然命悬一线,却尚有一搏之力。他进一步问:“辰世子若真有此底气,为何要发信与燕?贵军……又何必大动干戈,引起辰军注意呢?”

    林荣和蒙望自然都跟着宋如玥。他们三个,自然也讨论过了李臻的来意。这个问题正中要害,林荣一下冒出了一头冷汗,所幸都被面具掩住了。蒙望也有些不自然,低头飞快思索。

    李臻的算盘昭然若揭。这节骨眼上,宋如玥不能示弱,甚至不能低头掩饰,因此只短短笑了一声。

    李臻的一个卫兵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此刻也几乎未见她迟疑,只听她缓缓道:“各姓封王的心,原本就不安分。如今辰恭做了出头鸟,江山往后会如何,李将军想必也心知肚明。辰国再强,总要顾虑周围大豫、西夷、燕三家。大豫……已落入辰恭之手,辰恭曾公然要置世子于死地;他起兵造反的由头天下皆知,西夷王也不可靠。辰世子迟早要掌权,又只有燕国一个选择,何必不早作打算?至于将军后一句……却是问错了,”她又一笑,“我们先挑衅,莫非就是必死的么?”

    她先前那一声短促的笑,竟然像是胜券在握的嘲弄。

    实际上,宋如玥已经紧张得压低了呼吸。她是个女孩儿,出京不到百日,哪能一下就把政事数得头头是道。前面那些话,都是辰静双在信里毫不避嫌地告诉她的。

    最后一句,则是她急中生智,虚张声势的。

    实际上她、林荣、蒙望,他们三人都知道,事态到了如今的地步,若辰静双此刻没能挟制住谢氏,再过数日,房城,甚至孟国——就会被围困,紧接着,自然就是灭顶之灾。

    当然了,若李臻没有被她唬住,不用等辰军围城,此刻就是孟的灭顶之灾。

    李臻盯着她看了数息,忽然大笑起来。宋如玥暗暗吸气,也莞尔看他:“将军何故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