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陈秀兰进入睡眠后,许溯一句话都不曾与林芊多说,急急忙忙赶回酒店。

    他思索了几十上百种解释,猜测每一种解释之后,陈妩的反应,

    在酒店直达电梯里,他面对镜面里的自己生出溃败与恐慌,镜面里的人故作镇定,但握紧的双拳以及僵硬至极点的躯体拆穿了他的伪装。

    许溯很害怕,他的害怕从第一次说谎就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他不敢去细数从林芊回来到现在,陈妩有多少次愿意接受他的欲盖弥彰,多少次在明明知道的情况下闭上眼睛包容。

    她向来温柔,但是清醒,对待不算家人的家人她一言不发地割断往日情恨。

    许溯更怕了,电梯只有短短几十秒,他盯着显示屏上数字变化却觉得慢。

    喉结不断滚动,呼吸像是为了平息急躁的心情变轻。

    终于电梯在“叮”的一声后到达。

    长腿迈动,步子加快。

    许溯站在酒店房间的门口,预演进去之后陈妩的反应,她可能会哭,第一次在酒吧门口她就哭了。

    光是想想,许溯就心痛难忍。

    他会紧紧抱住陈妩,告诉她,不会再和林芊有以后的交集,他会避开林芊走,不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受任何的伤心。

    许溯深呼吸一口气,刷上门卡。

    手腕却在抖。

    短暂的提示音,门开了。

    许溯握住门把推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

    许溯轻到令人听不见的喊声:“老婆?”

    他又问了一次,声音在发抖:“老婆,你在吗?”

    许溯哽住喉咙,他将房卡插进卡槽,走进房间,桌子旁边只有他一只孤零零的行李箱。

    许溯慢慢地走到房间客厅后边的卧室,推开门,卧室上的被单整整齐齐,在他早上离开后,客房被打扫清理过。

    没有其他人在这边停留的痕迹。

    空气里的味道也是酒店一贯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许溯走出卧室,麻木地走进洗漱间,没有。

    豪华套间单独辟出一小块的书房,没有。

    能一百八十度观赏夜景的阳台,没有。

    都没有陈妩的身影。

    许溯阖上了眼睛。

    站立在空荡的、极尽心思、布置低调却暗藏奢华精致的豪华套间里,脑内一片空白。

    他打开手机,再一次给陈妩打了电话,这一次是忙音。他应该是被拉黑了。

    许溯发微信信息给陈妩,他没有抱有希望。

    但是幸运的是,他还发得出去。

    没有那个可怖的红色感叹号成为压断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妩没有回。

    许溯又走到令人煎熬的电梯里,在刷刷的光影下到了酒店大堂。

    服务台边,许溯拿出房卡,问前台服务生:“请问,陈妩是否有登记入住过预订的房间。”

    许溯俊雅,前台服务生多看了他一眼,

    “您好先生,陈小姐在今日办理入住,又在一个小时前退还了房卡。”

    许溯的舌根无比苦涩。

    “好,谢谢。”

    他比较了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航班和高铁,最终选择能快三十分钟到达的飞机。

    五个小时的煎熬后,许溯在夜幕东升时抵达了他的家。

    他立在家门口时生怕打开是和酒店客房一样漆黑、空荡的场景。

    许溯拉开门,客厅的灯光莹莹亮着。

    他几乎是感恩到喜极而泣。

    周聿几人还有工作需要处理,陈妩当然不会再麻烦他。

    她打了辆车直接回到家,早晨她才从这里出门,抱着最后对许溯仅剩的那一点柔软去往首都,没想到败兴而归。

    离婚协议一式两份,陈妩又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

    她看了不止一遍,每一次都能一字不落地阅读条款,拣出其中用词模糊、不恰当的字句,修改后询问徐文静的意见。

    这一次是最后一遍,也是她第一次将眼泪砸到了纸质文件上。

    陈妩确认了协议没有问题。

    没等非常久,房间玄关处传来了响声。

    陈妩拿起了桌子上的两份协议,走出书房,许溯的脸上写着失魂落魄,见到她后有小心翼翼的惊喜。

    客厅的灯是陈妩选的,造型是方形水晶灯,灯里有十六个灯管,颜色是奶白色,水晶灯一圈近乎于溶溶月色的光晕。

    柔和的颜色能使人心情放松,洒在人的身上,也会磨去棱角。

    许溯看上去风尘仆仆,眼尾微垂。

    陈妩的眼睛扫过他的模样,见他偏过头,说:“我们谈谈吧。”

    她的表情认真,没有以往的柔和,许溯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她,走到了客厅餐桌。

    陈妩坐了下来,他也坐了下来,坐在陈妩的对面。

    许溯的面前是陈妩推过来的一份协议,他能看懂封面上的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擦了擦眼睛,手背被濡湿。

    陈妩一直看着他,许溯的眼泪很少,这一次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毫不掩饰地落泪。

    “这是草拟好的协议你看一下吧,如果对条款有不同意见可以直说。”

    “我们签了婚前协议,财产分割很清楚,这方面不会有令人困扰的地方。”

    “按照条款——”

    她的声音清晰理智,像是已经打过腹稿,现在只是给他下通知。

    “陈妩!”许溯受不了这样,他的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如被大手攫住。

    许溯抬起一双曾经陈妩爱到每晚都想亲吻、现在通红通红的眼睛,哽咽着声音说:“陈妩,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他看上去太痛苦了。

    比陈妩认识他的这十年……不,她不知道林芊离开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陈妩闭上了眼睛,许溯希冀地望着她,渴望陈妩能够收回这份令人肝肠寸断的协议。

    陈妩睁开了眼睛,她摇摇头:“不好。”

    许溯的泪没有停止过:“我错了陈妩,我不该纵容林芊,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没有分寸感地去照顾她,我可以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你相信我……”

    陈妩没有看他,她将协议翻开:“按照婚前协议约定的,这一处房产——”

    “陈妩,你看看我。”

    许溯心如刀割,他站起来,走到陈妩身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陈妩,求求你不要让给我这么痛苦。我再也不会做让你难受的事情,求求你原谅我,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林芊说她不会喜欢我,所以我放松了警惕,陈妩,求求你……”

    陈妩就被他抱在怀里,那么纤细、那么柔软的一个女孩。

    许溯抱住陈妩抱得很紧,她还在他的怀里,他还有权利将她笼在自己的包围里

    许溯贪婪地嗅着陈妩身上很淡的香气,这是他三年朝夕相对的气息,包容的,温暖的,清新的,令人舒服的。

    从一封信开始,他们的缘分就被牵起。

    现在,写出第一封信的人正在亲自剪断这一根线。

    “是你对她的退让,使她过了界。”

    许溯:“是。”

    “是你对她的破例,让她没有了分寸。”

    许溯苦涩:“是。”

    “是你对她的不忍心,让她一次又一次伤害我。”

    许溯抱着她,将她按在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对不起陈妩,对不起……”

    “你对我的好就像蹦极里的触底反弹,掉到底端,弹起来一些,我感到快乐时又被拉了下去……一次一次,周而复始。”

    陈妩无法阻止自己的眼里洇在许溯的胸膛:“如果没有对比,或许我还会愿意一直等下去。”

    许溯无声落泪,无法出声。

    “我看过你从篮球场上下来,亲昵地揉乱林芊的头发……也知道你,曾经在情人节为林芊在岸边放了三十分钟的烟花,”

    许溯摇头,声音是哑的:“那都是很久之前了陈妩,都过去了。”

    陈妩艰难地勾起唇角:“是的,都过去了。可是我和你在一起六年,我没有看过一场烟花,没有任何有仪式感的你的偏爱,我们的婚礼简朴到仿佛是机械,从来都是我为你准备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我想去旅游,你太忙,我想去——”

    “别说了陈妩,求你了,我错了,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这样……”

    许溯除了将她抱得更紧,无法感受到她的心还在自己这里。

    陈妩没有听他的,她缓缓地说:“只要她一回来,你开始瞒着我,去酒吧接她,她生病时连夜过去,你在外出差时我高烧,你的问候却那么短暂,那次我烧了三天。”

    许溯记起来,那是结婚的第一年。

    陈妩有一次发了高烧,他正在出差没有办法回去,于是只叮嘱了她一番,后来陈妩没有提,他以为陈妩病好了。

    许溯快被愧疚感压倒。

    陈妩稍稍用力,挣脱了许溯的怀抱。

    她擦掉了泪水,面颊被压得有些红,眼睛水润明亮:“没有以后了,许溯。”

    陈妩扬起她习以为常的温和笑容,对着心痛到用手捂着眼睛的男人说

    “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晚上八点更新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