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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佳期并不知道南清川为了她‘承受’了多少。

    她摸了摸秦如月给她梳的头发,秦如月道这是凌虚髻变型,只有头顶那个髻像是凌虚髻,后面的头发散下来,“似有飘飘欲仙之感”。

    顾佳期让她扣紧一些,不然她活动都怕甩散了。

    秦如月:“……你现在的头发就算是倒立打麻将都不会散的。”

    虽然不明白秦如月为什么用这个打比喻,但顾佳期满意了。

    她不能够保证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会不动武,假设皇宫里的皇帝侍卫什么的要对她下手,不反抗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怀着有些期待又防备的心情,顾佳期带上小树出发了。

    小树穿的是她之前带过来的那一套沾满了淤泥的衣服,洗干净之后变成了鹅黄色的宫装。

    小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了,是今年刚做的。”

    如今她就穿着这套坠湖的衣服,跟着顾佳期一起看到了湖底的世界。

    小树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感慨,竟然就已经浮上水面了,毕竟只是个湖,还是皇宫里的观赏湖,根本就不深。

    小型潜水艇推着湖水一点点靠近了岸边,打开两侧最暗的灯,伸出一条星石板供两人过去。

    “你们这边晚上都没有夜生活的吗?这一片乌漆抹黑的……”顾佳期扶着小树让她走到岸边,自己则一回手将潜水艇收了起来。

    如此一来潜水艇发出的微弱灯光又没了,顾佳期感觉到脚底踩着的是软乎乎的泥,她心里乱七糟的想着,这不是皇宫吗?怎么对湖边的治理这么差,都不铺点硬石板的吗?

    心腹诽着,顾佳期拿出了自己的小型手电筒。这种手电筒可以当武器用,开大了是可以直接将人的眼睛晃瞎的,现在她开到最低档,刚好可以照亮两人眼前的路。

    “走吧。”见小树小心翼翼地踩着泥地往前走,顾佳期干脆抱起她,快步离开了湖边,走到了旁边一条石子路上才放下。

    小树之前已经跟她说过,姜嫔住在储秀宫的偏殿,原本升嫔应该住主殿,但因着皇帝的妃嫔过多,规矩早就乱了,像姜嫔这种既无家世不受宠又无所出的嫔,只能住在偏殿。

    小树轻手轻脚地带着顾佳期顺着石子路走,顾佳期能看出她现在挺心急的。

    带着小树躲过了几波巡逻的侍卫,两人翻墙溜进了储秀宫。

    古代人睡得是真早,也就九点多,居然都熄灯睡觉了。

    “姐姐,这是我自小住的地方。”小姑娘用气声道。

    顾佳期点点头,带着她绕到了门房后面,小树道:“奇怪,今日怎的没有人守夜?”

    每个嫔妃门外都该有太监在门外守夜的。

    小树轻轻敲了敲主屋的门,屋子里没反应。

    小树回头看了看周围,贴着门小声道:“冬夏姐姐,开门!”冬夏是姜嫔贴身大宫女,每晚都睡在主屋门口的小床上伺候。

    声音虽小,但夜深人静,若屋里有人,肯定能听到的。

    小树喊了好几声,但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母妃,你在吗?”小树喊了几声都没用,声音慢慢颤抖。

    顾佳期皱了皱眉头,一切都不正常。

    这时,顾佳期听到了侧房的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走出来一个穿着酱色衣服的老年女人,她就着月光一看到顾佳期,马上惊慌失措。

    但她的尖叫还没溢出嗓门,一旁的小树惊喜地跑过去:“李嬷嬷?”

    李嬷嬷的声音滞塞了一下,她惊讶又恐惧地瞪大了眼睛:“……淑贤公主?”

    小树的封号便是淑贤。

    “您……您没死?”李嬷嬷惯常大惊小怪,但此时却压低声音。

    小树点头道:“我被这位姐姐救了。”

    李嬷嬷狐疑地看了一眼顾佳期,掉进宫里的湖里还能被这人救了,好生奇怪……

    小树却不想跟她谈论顾佳期,她急迫道:“母妃在休息吗?我方才敲门为何没反应?是不是出了事?”

    李嬷嬷眼睛转来转去,最终叹了口气。

    “公主,您回来的迟了……”她说着抽出帕子开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瞟顾佳期,似乎是怕被偷听。

    顾佳期稍微移动了两步,她离远一点也能听到,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她不想耽误小树的正事。

    见顾佳期走远了背过身去,李嬷嬷小声地悲切道:“公主落湖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上震怒,认为是姜嫔娘娘照顾不周,已将娘娘打入冷宫了。”

    小树:“什么?!”她眼睛瞪得老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李嬷嬷又道:“如今已进去数日,奴婢曾去打探消息,但始终没有能见到娘娘,反而被那些侍卫押回来,让我守着院子……”

    小树眼眶都红了:“怎会这样,当日明明是有人推我的,父皇竟没盘问众人吗?”

    李嬷嬷抹了把眼泪:“静妃娘娘请皇上息怒彻查,但当时离公主最近的是五殿下,您知道的,五殿下不会害公主。大家都以为是公主失足落水……”

    小树声音颤抖:“所以,只有母妃被打入冷宫,错便是她一人的?”

    李嬷嬷不敢说话了,小树这话实在大胆,这是在质疑她父皇,她一个奴才哪里敢跟腔。

    在一旁听到了全程的顾佳期扫了一眼依旧在抹眼泪的李嬷嬷,拍了拍小树的肩膀:“走吧,去冷宫。”

    她语气十分淡然,却让小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姐姐还在,一定有办法的!

    李嬷嬷一听顾佳期的话赶紧开口道:“使不得,公主,冷宫哪是公主去的地方!若被皇上知道了……”

    小树擦了擦眼泪道:“李嬷嬷,你且待在这里,不必劝我。”

    顾佳期拉住小树的手,轻声问道:“你知道冷宫在哪吗?”

    小树抬眸看着她:“我知道。”她哪会不知道呢,那是无数嫔妃的坟墓,是整个皇宫最可怕的地方。

    顾佳期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翻/墙离开了。李嬷嬷长大了嘴巴看着义无反顾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个红衣女子,气势真是骇人!

    李嬷嬷神情变换几番,最终一跺脚,打开偏院角落里的矮小狗洞,爬了出去。

    ——————————

    小树和顾佳期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这次他们的脚程快了很多,但去冷宫的路还真是怪远的,走了十几分钟都没到,眼看着小树走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顾佳期干脆背起她快跑起来。

    “那个李嬷嬷也是你母妃身边的人?”顾佳期脸不红气不喘,一边跑一边问道。

    小树道:“是。她是姜嫔娘娘的陪嫁嬷嬷,跟着她许多年了。”

    顾佳期沉默了一会,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顾佳期的负重长跑是拿过帝国军队的队内金牌的,她跟着小树的指引很快就看到了冷宫。

    巨大的宫殿冷冷清清的在一片荒草间,高墙大院,大门口居然还有士兵看守。

    不就是个牢笼。

    顾佳期背着小树,极限冲刺到了墙角的看守士兵的盲区,“抱紧。”

    她只叮嘱了一句,感到小树的小手小脚抱紧了自己,她一点不耽搁,迅速蹬着墙上的砖缝爬上了两米多高的青砖墙。

    尽量放轻声音落到地面,顾佳期背着小树站在了一堆荒草里。因着她的动作,草丛里一堆小虫子飞了出来,顾佳期只听到无数蚊子在耳边嗡嗡嗡。

    她面无表情地取出一瓶驱虫喷雾,在自己和小树周围随意喷了几下,蚊子瞬间逃远,她带着小树快步离开草丛,走到了破烂的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的青石板路上。

    顾佳期这才蹲下身,把小树放下来,这里实在是很破旧,残桓断壁也不在少数。

    视线之内是空无一人的,顾佳期轻声道:“姜嫔会在哪……”

    小树也是第一次进冷宫,自然是不知道里面分配房间的规矩的。两人只好一个个的找,好在冷宫嫔妃住的都比较集,几乎都在相邻的三个院子里,一间间看过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

    顾佳期以为自己到了贫民窟,每个屋子都只有一张破床,里面有一到两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她们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有,实属可怜。

    翻遍了两座院子都没有发现姜嫔的踪影,两人走到了最后一间院子,这次有了发现。

    最边上的一间窗子漏风的屋子里,铺满了稻草的床上抱膝坐着一个女子,小树一见到她就马上激动起来,两人推门进去了。

    “冬夏!你在这里!母妃呢?”小树急切问道。

    冬夏是姜嫔的贴身宫女,她在这里,那姜嫔肯定也在附近。

    但屋子里的的确确只有冬夏一人,而且,顾佳期眯了眯眼睛,这冬夏的精神状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冬夏神情恍惚,眼神迷茫,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孩,嘴里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小树对她说的话,她似乎充耳不闻。

    “冬夏?冬夏你怎么了?母妃呢?怎么不见母妃?”小树焦急的晃着冬夏的肩膀。

    冬夏似乎有些缓过神来,她露出一个凄凉诡异的笑容:“公主,你来接奴婢啦?我就知道小公主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小树:“……”事情似乎不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冬夏紧紧地盯着小树:“娘娘已经到你那边了吧?呜呜呜……是奴婢不好,没能护住娘娘……奴婢这就跟您一道去向娘娘赔罪……”

    冬夏的话让小树深感不妙,她回头看了看顾佳期,扶着冬夏肩膀的细瘦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冬夏,母妃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冬夏突然大哭大闹起来:“死了,娘娘死了!呜呜呜,被那贵喜推入井死了呜呜呜……”

    小树的瞳孔猛颤起来,她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怎么会死呢,怎么会这样……

    “冬夏,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母妃怎么会……贵喜不是静妃娘娘的太监吗?静妃娘娘怎么会……”

    可是冬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不再回应小树,只继续抱着自己的膝盖喃喃自语。

    “公主来接我了……呜呜……娘娘……”

    “她疯了。”顾佳期道,她感受到了冬夏身上扭曲的精神力,假设是肉体上的病痛还可以用医疗舱解决,但精神疾病她也没法子。

    看着原本温柔大方的冬夏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的样子,小树瞪着大眼睛,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她不敢相信,明明落水的是自己,母妃应该是最伤心的人,父皇就算不喜她,起码母妃也能够安度余生。

    可为什么,害她的人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是母妃丢了性命,冬夏也变成了疯子?

    顾佳期弯下腰,将小树揽进怀里,见证这一系列变故,她的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真的很荒谬,不是吗?

    “是我错了……我不该贪图享乐,在姐姐那不肯回来,我要是回来就好了,我不该怕嫁人……都怪我!”小树痛哭出声,悲恸异常。

    顾佳期拍着她的后背:“不怪你,你是受害者,你的母妃也是受害者。”这什么地方啊,才十二岁就开始盘算了让她嫁人?

    小树抽噎着说:“我曾经听说,冷宫的人死了,便一卷席子埋在后山,母妃何辜!”

    又哭了一会儿,小树慢慢止住泪水,她回头看了看冬夏:“我要为母妃讨回公道!”

    怎能让母妃这样平白无故的死去?连安葬都不能……

    小树抬头看着顾佳期:“姐姐,我要让坏人绳之以法!安慰我母妃的在天之灵!”

    顾佳期猜到了她的想法,也不过是想去找她父皇解释清楚自己没有死,免了姜嫔生前的罪责。

    顾佳期还没等说什么,小树身后的冬夏恍恍惚惚开口道:“自戕……他们说,娘娘是自戕,哈哈哈哈自戕哈哈哈哈”

    小树面色一灰,她再次揪住冬夏的肩膀:“怎么可能是自戕,他们是在瞎说!”

    顾佳期不解道:“怎么回事?”

    小树声音颤抖:“嫔妃自戕是大不敬,要被挫骨扬灰……家人也要流放。”说完,小树只觉得非常绝望。

    如果说先前姜嫔的罪责是没有看顾好她,那被扣上了自戕的帽子,她在宫外的家人全部要受到责罚,何其歹毒啊!竟连家人都不放过……

    顾佳期皱眉道:“是否是自杀,从尸体上是能看得出来的,这如果能认定的话,岂不是说明你那父皇压根就没调查吗?”

    小树哭泣道:“我真的想不出静妃为何要害我母妃,母妃的娘家只是个小小的军需官,如今父皇崇尚重轻武,已经许多年没有打仗了,军需官那就是闲职的闲职……为何要害她全家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心都漏了一个窟窿,她自小就失去了生母,如今连养母也失去了。

    像是天塌了一般。

    小树喃喃对顾佳期说:“大宿一直都道,女子越早成亲福气越旺,我今年十二岁,再过一年便要定亲。落湖后,见到姐姐,我心生逃避,不想回去嫁人,父皇定会将我许给一个认也不认识的驸马,或者送我去边疆和亲。我前面十一个姐姐都是如此,姐姐我好怕……”

    小树想,正是她这一时的惧怕,让母妃被打入冷宫,失了性命,她陷入了自责。

    顾佳期:“……”

    这是什么歪理?出了点事情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小树,你看着我,这不是你的责任,是你们这狗屁制度和你那昏庸无道的父皇的责任。凭什么女子就要早嫁人?凭什么孩子落水了,只有母亲有责任?凭什么嫔妃连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都没有?”

    顾佳期简直要气死,她又补了一句:“凭什么他连调查都不调查就能轻易认定人家是自杀呢?”

    “小树,凡事不要老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害怕是正常的,逃避是正常的,这都是吃人的制度害的。我知道你现在不懂,但相信姐姐,正义可以来到的。”

    小树被顾佳期震耳发聩的几个问句给砸蒙了,她呆呆地问:“正义,要怎么来到?”

    顾佳期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正色道:“靠你自己去拿。”

    ***

    静妃今日莫名有些心慌,她斜靠在美人榻上,半丝睡意都没有。

    皇上今夜去了淑妃那,想来必定已经琴瑟和鸣,早早安歇了。

    她轻轻摇晃着手心爱的缂丝团扇,上面精心绣着的望月图正如她此刻的心情,望眼欲穿啊……

    今日正好是七月十,元节才过一天,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圆,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耘了一地银辉。

    正当她准备回到床上去时,她的大宫女善心敲了两下门低声道:“娘娘,李嬷嬷来了。”

    静妃动作一顿,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守在储秀宫看好丽妃的吗?姜嫔已死,她有什么必要大半夜跑来?

    “叫她进来。”

    片刻后,李嬷嬷轻手轻脚地跟着善心进来了,走到静妃面前后扑通一声跪下,一脸的惶恐。

    “娘娘,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