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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获知消息的唐明轩一时间极为难办——陈煜棠一直在等贺浣之的消息,他若是不告诉陈煜棠,陈煜棠一颗心悬之不下,再耽误陈煜棠去看贺浣之,恐怕陈煜棠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他若是告诉了陈煜棠,事实又太过残忍,他唯恐陈煜棠承受不来。

    就这么一直煎熬到九十点钟,陈煜棠依然端坐在桌子前,怔怔的,不肯去休息,唐明轩这才只好把贺浣之定于明日处决的消息告诉了她。

    不曾想,陈煜棠的反应还算镇定,又细细问了贺浣之所犯的罪行和行刑时间,最后甚至还不忘感谢唐明轩将这个消息及时告诉她。

    唐明轩见了陈煜棠异样的平静,却越发不安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陈煜棠缓缓从桌子边上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自己不晓得要说什么宽慰的话,只能谨小慎微地陪伴在陈煜棠身边。

    陈煜棠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虚浮,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唐明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陈煜棠这一跌,才像是回过神似的,望着前方,忽而嚎啕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撕破了夜幕。

    “浣之、浣之啊!”

    唐明轩心痛不已,径自坐在陈煜棠身边为她挡风,却是静默不语。

    到了午夜时分,陈煜棠才逐渐平静下来,只是一双眼睛肿得厉害,几乎要睁不开。唐明轩为她敷了冰块,情况才稍稍好转了一点。

    唐明轩陪着陈煜棠抵达了新洋阜监狱,才刚一进门,陈煜棠便露出了微笑,艰难地劝说道:“我和浣之姐妹一场,临别有许多话要说。你还是回避了吧。”

    唐明轩便听话地答应下来,在监狱长的安排下,去了一处小房间等待。

    陈煜棠独自去了贺浣之所在的监牢,看见贺浣之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坐在监牢最为黑暗的一角,低垂着头,眼里又沁出泪花,忍了忍,好容易将一腔鼻酸咽下,贺浣之像是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看向她。

    “你怎么来了。”

    贺浣之的口气陌生,甚至带着一丝嫌恶,与此同时,将头撇向一旁,不想多看陈煜棠一眼似的。

    陈煜棠一时无言,看守为她将监牢的门打开,催促她时间有限,她才迟迟走了进去。

    贺浣之定定地看着陈煜棠,忽然残忍地笑了起来,道:“也是,我明天就会被枪决,你来看我的笑话。只是我从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么一个地步。”

    陈煜棠哀恸道:“浣之,你不要绝望,我去找傅渭川求情,不论如何——”

    “陈煜棠,天下人负我,我已经没有留恋了。”贺浣之凄然一笑,仰头望天,眼神里是无尽的空洞,“你负我,冷眼看我陷入困苦而独自逍遥;贺家负我,杀了我的丈夫孩子;肖竹隐负我,说可以为我去死,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将我出卖;傅嘉年负我,说我供出一切就放我一条生路,还是要处死我;就连许绘……他也辜负了我,说什么山盟海誓,最后不到一年就……先走一步。”

    陈煜棠心如刀绞,急忙道:“浣之,是我不好,我太过自私,眼睁睁地看你深陷泥淖。你原谅我,等你出狱,我们一起好好经营服装厂,我们……”

    贺浣之冷嗤道:“陈煜棠,人人都夸你聪明,我却觉得你傻,当初我为什么要入股服装厂,为的就是找机会陷害你,让你身败名裂,你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还邀请我和你一起经营服装厂,呵。”

    贺浣之的话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下,陈煜棠霎时间清醒了许多,缓了缓,才不可置信地缓缓问道:“浣之,难不成……军装纽扣消失的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

    贺浣之吃吃笑道:“是我。我从肖竹隐那里听说,白锡在低温中会崩解为粉末状的灰锡,恰好你交货的时日在冬季,我就托人定制了一批和你定制的军装纽扣款式一模一样的纽扣,不过我定制的纽扣是用白锡做的。”

    陈煜棠愕然睁大了眼睛,嘴唇轻轻颤抖,道:“浣之,你要是为了让我放弃救你的念头,大可不必说这样的话。要知道,军装纽扣消失事件险些要了我的命,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一场意外。”

    贺浣之冷酷道:“少来了,你总是假装善良来劝慰我——如果我早些发现你的真面目多好,也不至于被你骗了这么多年,直到许绘死了,我才认清你是怎样的人!”

    陈煜棠缓了良久,都没有讲出半个字儿,贺浣之却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特地谎称自己畏寒,让工厂生了许多炉子,就是怕白锡发生变化,过早被你发现。好在荥军的军需仓库里没有人生炉子,我的计划成功了。”

    她顿了一下,脸上忽然生出一丝黯然,陈煜棠一直在盯着贺浣之的表情,试图从贺浣之的脸上寻找到一丝破绽来为贺浣之开脱,见到贺浣之的黯然神色,心情稍稍和缓了一些,以为贺浣之是有所愧疚的,却听贺浣之继续道:“可惜我错误估计了军装的数量,只在一小部分军装上用了白锡扣子,否则——陈煜棠,你这条命决计捡不回来。”

    陈煜棠如坠冰窟,呆呆地看着贺浣之,贺浣之却癫狂地笑了起来,忽然朝着陈煜棠冲了过来,陈煜棠仍然呆立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好在贺浣之手脚上的镣铐束缚了她,致使她没有真的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