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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过敏症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醒来梁予辰感觉良好,不再暗骂小王八蛋。

    岂知他虽已不念仇,父母二人却还悬着心呢。一大早刚过七点,胡艾华跟梁长磊便把兄弟二人从床上薅起来,一家人挤在客厅立规矩。

    “咳。”梁长磊先清了清嗓。

    依老婆胡艾华的意思,现在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按理这发言的事合该他来,推脱不掉。但这继子比子多个“继”字,那就是轻了不行、重了更不行,批评的话说来颇费一番思量。

    沙发上,梁予辰醒是醒了却没醒透,棉质T恤皱得很。纪潼整个暑假还没起这么早过,歪着身子眯瞪着眼,人像枝柳条摆来又摆去。

    两兄弟这困乏劲儿,倒跟亲的差不多。

    “妈……梁叔叔……”纪潼绵绵打了个呵欠,“到底什么事啊,不说我回屋睡觉了。”

    “先等等。”胡艾华摁住他,朝老公一个劲递眼色。

    “潼潼,我跟你妈妈有几句话想嘱咐你们。”梁长磊犹豫着开场。

    纪潼本来已经作势要起身,一下又瘫下去,后背跟梁予辰肩膀撞到一起,立时便转头剜了他一眼:“你过去点。”

    俩家长一秒提心,矛盾重重哪。

    梁予辰本来就寡言少语,此刻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形象欠佳,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把位置往旁边稍挪。

    “潼潼……”梁长磊揪心,觉得自己这个爸当得不称职,带着亲儿子入了这龙潭虎穴,“叔叔不是想说你。”

    一听这开场白,纪潼顿时清醒大半。真把自己当我爸了。昨天的话他是说得太过,但也不意味着谁都能来训他两句,除了他妈没人有这资格。

    他抬起眼眸朝梁予辰一瞥:你爸这是要跟我清算。

    没想到梁予辰也打量着他,两手搁在腿间松塌塌倚着沙发,似乎在作壁上观。

    纪潼心中冷哼,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您说吧。”

    不就是批评么?昨天自己亲妈急赤白脸的怀疑他都受了,外人几句批评他还不至于受不了。

    梁长磊踌躇半晌:“你哥他——”

    “我哪个哥?”被他一招制敌,“我有仨表哥俩堂哥,梁叔叔你指哪个哥?”

    瞎话张口就来,你妈不是独生子女么。梁予辰到底没忍住,闷着声笑出来。

    其余三人唰一下齐齐聚焦:眼跟前严肃着呢,你丫什么意思?

    “爸,他给我道过歉了。”他理理表情,一语石破天惊。

    胡艾华头一个不相信。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的最了解,想让纪潼跟人道歉难如上青天,除非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错了。她狐疑地看看纪潼又看看梁予辰:“予辰你犯不着替潼潼遮着。”

    “阿姨,”梁予辰笑笑,“潼潼真跟我说了对不起,挺诚恳的。”

    虽然声音小了点儿。

    “真的?”

    “真的。”

    “他原话怎么说的?你复述给我听。”

    梁予辰询问般看过去,问:“我能说么?”

    纪潼两手揣在睡衣口袋里装没事人,耳尖却悄悄粉了,想着一句对不起有什么不能说的,君子坦荡荡:“想说就说呗。”

    梁予辰这才转过去面对双亲:“他说自己是小叫花子。”

    “!”纪潼立时被人戳中脊梁骨一样惊愕转头,俩家长也被唬得一愣:“小什么?”

    “小——”梁予辰被一拳砸熄了火。

    纪潼一拳不够再加一拳,擂在他肩上力道却不大:“你胡说八道!”

    瞧这面红耳赤样,也不知是谁胡说八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一肚子坏水,挖个坑给他跳!

    梁予辰揉了揉肩,找回点当哥哥的自觉:“不说了。”

    夫妇二人对看一眼,谓为奇观。

    “既然是这样……”自己儿子揍了人家儿子两拳,胡艾华把手搁在老公膝上心虚道,“那就算是我们多想了,你俩和睦就好,和睦就好……”

    纪潼霍然起身,脚趾紧紧扒着拖鞋:“没事了?没事我睡觉去了。”

    谁跟他和睦。

    “去吧去吧。”胡艾华将孙猴子送走,亲自掩上门,回头越想越惊奇。

    看这样子两兄弟其实应当相处得不错,至少比自己估得好。闹了这一早上该训的话没训,显得挺没成果,但她又隐约觉得似乎倒不用再多说。

    见她站在房门口,正要去洗漱的梁予辰顿住脚:“姨你怎么了?”

    胡艾华一下回过神,拉住他两只手:“阿姨要谢谢你。”

    为纪潼她操碎了心,偏偏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如今家里来了个哥哥,儿子就有了懂事的迹象,怎么能不高兴?

    保养精心的两只手滑得像肥皂,一点也不糙。

    梁予辰低头望了一眼。他没感受过母爱是什么,徒然间被这样的一双手包住感激,心头暖如骄阳,好像自己真有了妈。虽然他明白,后妈谢他是为自己的亲儿子,但他不在乎。

    有就是赚了,跟中了头奖一样,理当知足。

    “姨,”他站在原地,半晌后保证般来了一句,“你放心。”

    无论什么事,为这份温暖他甘之如饴。

    —

    夏日午后,胡女士为物业省了几十块钱,从表亲的餐厅那儿弄了把伞撑在楼顶,为自带小板凳的两兄弟遮出一片阴凉。

    纪潼到底跟他提了杨骁的事,让他帮忙安排,没想到却被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纪潼推他膝盖。

    梁予辰转了90度,耳中塞着耳机,手里拿着支蓝色水笔,说:“不行就是不行,晴杨交的是1对1的钱。”

    他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你把钱退她一部分不就结了吗?”纪潼不解。

    就抠成这样了,进了口袋的钱别想再拿出来?

    “不行。”梁予辰仍用这两个字应付他,“学习得心无旁骛,他不该去打扰晴杨。”

    既然请了他当家教,他就有责任让季晴杨学到相应的知识,否则这钱拿着烫手。因此他虽然想要杨骁那份儿,到底还是抵住了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