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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烬衡脑子里嗡的一声。

    纵然知道商知有可能故意说谎乱他心智,但他的手还是狠狠地抖了一下,放大到断魂剑的剑尖,就是极其猛烈地一晃。

    他抬眼望向商知,那人唇角微微勾起,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

    不像在骗人。

    霎时,祈宁剑在他身边划出一道绯色的光,直冲商知而去,商知早就有所防备,双手一敞,便是一个瞬时转移的阵法,祈宁剑剑势狠厉,根本收不住,雪亮的剑光砍断了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

    在纷纷落叶中,严烬衡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楚溯寒。”他脑子里很乱,只是下意识开口,“他说的是真的么?”

    楚溯寒不言,慢慢慢慢收起了祈宁剑。筆趣庫

    “我不信他,我只信你,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魂魄已经找齐,只剩下一个身体,我拼了命也会去商知那里抢回来,我——”

    他边说边往前走,嫩绿的叶子被他踩在脚底,干枯的树枝在他步履下寸寸折断,他伸出手去碰楚溯寒的时候,还带了一丝的犹豫。

    他就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楚溯寒的目光。

    那只手终究没落在他的肩膀。

    他什么都懂了。

    严烬衡忍了忍,道:“在哪?”

    楚溯寒伸手替他摘下肩膀上那一枚落叶:“什么?”

    “不全的魂魄在哪里?”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严烬衡的眼眶泛红,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这次你又想用什么办法离开我?让我忘了你,还是,什么?”

    楚溯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总有办法。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眼下先解决商知这件事……”

    “你真的觉得六年很久?”严烬衡步步紧逼,楚溯寒不得已,只能步步倒退,直到被那棵他亲手砍断的大树拦住了退路,再也回避不了严烬衡带上了诘问的目光。

    久么?对于他们而言不久的,修真界中人本身寿命偏长,六年对于他们而言,的确是太短了些。

    他之前本来是真的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去问问少夷和南涧溪,看看修灵岛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纵使希望很渺茫。

    后来知道了严烬衡的身世,还没容他多想,变故就连珠串地朝他砸了过来,措手不及,他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带了歉意的内心。

    怎么可能告诉严烬衡……或许六年后,我又要离开你?

    严烬衡盯着他的眼睛,那双一眼就让他再也躲不掉,在草丛中见过的、在湘江畔望过的、在深夜中凝视过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歉意。

    楚溯寒在给他们两个安慰而已,就好像那个中秋之约,到底也是一个小念想罢了。

    仅是念想,何能长久。

    严烬衡语气哽咽,逼问道:“你难道又想封了我的记忆,让我继续做那个修真界人人称赞的碧华仙君?让所有人都在我面前对你闭口不提,让我以为那个绯月仙君早就死在了那一片血一样的夕阳里?!楚溯寒,你看着我说话!!”

    “我想和你永永久久的在一起。”

    楚溯寒的声音轻的连一片叶子都吹不动。

    严烬衡却仿佛被骤然击中了最脆弱的地方,语气缓和下来,几近哀求:“告诉我,最后那些魂魄都在哪里,人间?鬼界?黄泉炼狱?九幽之下?还是那已经封印的天外天……”

    “无意打扰,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染星双手抄起,就靠在门边,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睛。

    严烬衡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不敢劈天外天封印?”

    楚溯寒猛地抬眼。

    严烬衡的表情很认真,根本不似开玩笑也不似作伪,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就在告诉染星,如果楚溯寒最后那缕魂魄真的去了天外天之内,就算万劫不复,他也会一人一剑劈了那封印。

    商知说错了,不仅楚溯寒是个疯子,严烬衡也是个疯子,甚至比楚溯寒还更胜一筹。

    染星无奈地笑了下,那表情很像一个耄耋老人看着年轻气盛的后辈,用在他这幅小娃娃的身躯上,显得很别扭。

    “随便你,我都只是忠告。”

    “是,你一直都是忠告。”严烬衡的语气很平稳,但语速很快,不是在发怒,只是单纯的疑惑,“天机星盘掌管天下事,如果你真的当年爱惜过我父亲,也珍惜过楚溯寒,为什么你都只是忠告?”

    为什么不插手。

    你是天机星盘,你什么都可以做,你是诸神的化身,你至高无上。

    染星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他眸色很深很深地看着严烬衡:“因为天机星盘上写的从来都是前事,从来不晓后世,而我的劝告也只是因为,天机星盘所知的,从无天命,尽是人心。”

    他了解公休绪、了解那帮引渡门师兄弟、了解严州,所以只能忠告,避不可免。

    他了解楚溯寒,他知道他心里有什么,家国天下、人间圆满,所以无论他怎么劝,最终楚溯寒一定都会去劈天机星盘、一定会去用安魂咒,这就是他所谓的命中注定。

    严烬衡站在那里,白色的外裳垂在脚边,一尘不染,他却像刚刚从地狱中归来,眼中尽是迷茫与无措。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