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楚溯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扶额坐起来,只见屋内齐整整地放了四张床榻,一人一张,规规矩矩,严烬衡、常懿、陆兆渊,尚是熟睡的模样,仿佛进入了一场沉眠,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

    他坐了会儿,慢慢伸出手,左胸口的位置已经不再温热、也不再跳动。

    他们回来了。

    就在此时,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楚溯寒目光移过去,借着那人手中提着的灯笼,能看清那人的五官长相——赫然是之前热情好客、请他们吃包子的那位村长。

    那村长面色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急急忙忙冲上来:“仙君、仙君您醒了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醒了!哎?您是胸口痛么?要不要我请郎中来看看?”筆趣庫

    “不必,没有胸口痛,多谢了。”

    楚溯寒默默放下了手,真要叫个郎中来给他一搭脉,那就不知道当场能撅过去的人是谁了。

    楚溯寒目光往旁边转了转:“是您把我们带回来的?多久了?”

    “是啊,你们昏睡好几天了,仙君,我们这些普通人也不晓得你们修炼的事情,但千万要保重身体,当时我接到消息赶去湘江水畔的时候,看到你们全都晕倒在地上,吓都吓死了。”

    “幸好啊,有个年轻人,伶俐,知道你们这情况不能找我们一般人的那种普通郎中,托了好几个人,找了你们修真界特别有名的一位医师,千里迢迢赶来,跟我们说你们无碍,这才放下些许心呐。”

    “呃,只不过那医师说可能还要再睡上几天,所以我这一看你醒了,有点儿惊讶……仙君?仙君!”

    楚溯寒猛地回神:“啊……抱歉,是我走神了,那当时救我们的时候,只有我们四个人吗?”

    或许……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

    他的手在空中打了好几个圈儿,看见村长面露越来越疑惑的眼神,只好默默叹了口气。

    “没事了,还是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还是我们该谢谢你们,哦,对,那个药还在灶上坐着呢,我先去看看,然后问问医师有没有休息,让她来给您看看哈,这就先走了。”

    大概是看出来楚溯寒目前心情实在不佳,那村长终归是看多了人情世故的聪明人,又看他确实没什么事,寻了个借口急急忙忙走了。

    他一走,整个屋子就又彻底安静下来。

    楚溯寒往后重重地一靠,目光稍微偏一偏,就能看见在他身边榻上沉睡的严烬衡的身影。

    月光沿着窗户洒进来,清冷冷的,照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纵然是在沉睡,可他眉头紧蹙,仿佛跌入了什么噩梦。

    楚溯寒翻身下了床,在他床边蹲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捋一捋那紧皱的眉心。

    揉了揉,他又恍惚想起来,从结界突破而出的那一瞬间,就在身体失重的那一刻,好像有谁用力地抱住了他,揽进了他的腰身,与他一同狠狠坠落,与此同时,扑面而来的是令人安心的檀香味。

    他捋平了那处褶皱,有些自嘲似地笑了笑。

    楚溯寒,你在做什么呢?

    可是严烬衡,你又在做什么呢?

    不得不说,之前在燕雪的幻境里,他听常懿说完那些话之后,不是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侥幸之心,心道既然他当时劈天机星盘劈的这么莫名其妙,万一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如今他明白了前因,也知道了后果。

    没有误会。

    他伸出手,轻轻在严烬衡眉骨上流连了片刻。

    “当年你亲手封我入黄泉炼狱,想的是替天行道,还是……怒其不争呢?”

    沉睡的严烬衡没有回答,楚溯寒也没指望他能回答。

    “算了,问你也没用,反正你也什么都不记得。”楚溯寒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手指轻轻下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可严烬衡,我又能怎么做呢?”

    是坚守那所谓的门规,离天机星盘远远儿的,眼瞧着看千机阁走向毁灭。

    还是……赌一把。

    那是他的家,他的父亲、哥哥、妹妹都在那里。

    他在那两难的抉择中,终究选择了妥协,选择在一个雨夜提剑登上了存放天机星盘的禁地,希望自己能将千机阁的那部分不堪过往抹去。

    或许劈开天机星盘的那一瞬间,他也有过动摇吧,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有逆天改命之能呢,不过就是被引渡门除名,又可以为天下做一件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不可能将那残魂之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严烬衡。

    是不是从那以后,他们就渐行渐远了。

    他的手指最后落到薄唇上,轻轻点了两下:“世上安得双全法,严烬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