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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溯寒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个底朝天。

    附近没有什么好地方,见水村残破不堪,楚江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勉强找到一个能躺人的床榻,他将见水安置好,转过头看着被拎了一路的亲弟弟,亲弟弟只来得及拎了把路边的破伞挡挡阳光。

    楚江上下打量他很久,眼圈又有要红的征兆。

    他只好赶紧打住:“哥,你别这样。”

    “十年了,十年前直到严烬衡那混蛋把你封进黄泉炼狱,我这口气就没下去过,可你知道那引渡门怎么回我么?”

    楚溯寒眼观鼻鼻观心,心道:我怎么知道。

    “碧华仙君抱恙,对于大弟子之事无可奉告——我去他娘的无可奉告,千机阁送去的活蹦乱跳的少年,到最后连把灰都没给我们剩下!”

    “……后来呢?”

    “后来?他娘的严烬衡跟我玩失忆?!”楚江越说越气,想起十年前那一出喧闹就气不打一处来,“引渡门上上下下把你抹得干干净净,一点记载都没留,真是过河拆桥。”

    被拆的“桥”本人小心翼翼道:“所以……除了严烬衡,其他人还是记得我的,只是没有画像、没有文字系在,对么?”

    楚江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伤心。”

    我不伤心。

    我只是觉得事情又有点麻烦起来……

    楚溯寒忧心忡忡地点了个头,装作无意间扫过窗外,那里严烬衡一身白衣飘飘,目光锐利地投过来,身边陆兆渊仿佛正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

    “大师兄?”

    想起在水底楚溯寒拐弯抹角问他大师兄的事儿,严烬衡简直都要气乐了。

    陆兆渊微微张着嘴:“……你……四师兄,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严烬衡瞥他一眼:“我应该记得什么?”

    陆兆渊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憋出来一句:“……没事儿。”

    陆兆渊前年才入门,对于这几位师兄的前尘往事并不十分了解,但说留下什么深刻记忆的,反倒是那位大师兄楚湘。

    当年他太小了,所在的村落妖孽横行,他当时躲在草垛后面,听着鬼怪的声音越来越近,正怕的要命,却忽然看见天际流光飞舞,然后便是那鬼怪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接近,他下意识往回缩,却被一缕阳光照到了脸上。

    扒开他面前草垛的应该是个少年人,时光飞逝,那人的相貌、声音都记不大分明,只是那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带着轻快的语调,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无事了,快回家吧。”

    远处似乎有声音在叫他:“楚湘,事情平定了就快回吧,掌门着急催。”

    “来了来了!你都入门了别一口个掌门的,来来来叫师父和大师兄来听听。”

    他跌跌撞撞从草丛中爬出来,只见那名叫楚湘的少年一身白衣,身形挺拔,他身侧那人比他高出些许,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并不太赞同他的话。

    两人渐渐走远。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是引渡门大弟子楚湘,他身边那人应当是最新进门的严烬衡,两人时常形影不离。

    再后来……就是楚湘死了,严烬衡亲手封他入黄泉炼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想起那一天,他们两个并肩而行的样子。

    明明比严烬衡小两岁,却还要让对方叫自己“师兄”的楚湘;还有言语虽然催着楚湘快走,却在原地等他赶上来的严烬衡。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正在出神,没留神严烬衡探究的目光已经在他脸上徘徊了很久。

    “兆渊。”

    “啊——啊!四师兄。”

    “你是不是有事想说?”

    “没……没有呀。”

    他进引渡门之后发现大家都对楚湘的事情讳莫如深,尤其不在严烬衡面前轻易提,他胆子小,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去问他四师兄说这件事。

    但他也没想到严烬衡怎么就不认得了。

    “当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咱们还是去看看见水姑娘吧。”

    ……还是寻机会问问其他师兄好了。

    *

    见水终于悠悠醒转。

    她脑中的记忆支离破碎,只停留在她最后和楚溯寒的问答上,微微睁眼一看,只见眼前立了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背影和三百年前御剑而去的那人,一模一样。

    她摸索着站起身,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楚江正和楚溯寒说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姑娘!?”www.

    见水脸色惨白,冲着楚溯寒一礼,最后对着楚江,努力地攒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