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翌日,天穹将将泄出了一点点鱼肚白似的亮光,一夜未曾好眠的陈管事便带着几个下人过来将王府的殿门撑开了。

    光亮霎时涌了进来。

    早间的风带着凉气,直往人袖口里钻,冷得人有点发颤。陈管事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模样机灵的侍从道:“陈管事看着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发寒了?”

    他没有应声,只是顾着叹气,当街巷的最后一点吆喝声渐响渐远,他远远地看着内院朝着这边走来了一个欣长的人影。

    殿下……?怎这般早?

    怎可能?!

    他真是老眼昏花了!

    陈管事揉了揉眼,回身过去,正要吩咐几个侍从,身后却传来一记肃冷的声音。

    “陈忠,道人那事尽快安排下去,另外……”

    陈管事讶异地回眸,果真见萧恕站在不远之处。

    轻薄的晨光似在镶在他的周身之上,他神色略有倦怠,眼底也有一层淡淡的青黑,似也是一夜不曾好眠,但那一双眸子却是清亮有神。

    他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府中的亲兵侍卫再拨出两队,自今日起便去往朔州和郑州,盯紧了,有何异动随时过来禀报。另外,叫徐风亲自带一队人去盯紧汝阳王府。其与李从知的书信和来往的车马全部暗自拦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他便一脸肃容地叫侍从牵马过来。

    等陈管事反应过来,萧恕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了,他提步追了出去,急道:“殿下这是去哪?早膳还未用呢!”

    萧恕握紧缰绳,眸光清亮,“安常寺。”

    顿了顿,又是道:“今日的早朝替我告假。若是父皇派人过来问起,便道我午晌会进宫禀告一桩要事。”

    陈管事还未曾来得及出声询问,萧恕已夹紧马肚,飞驰了出去。

    ……

    昨日刚落了一场大雨,一地泥泞,马车并不好走。

    刚至睢南关内,岑霖便心疼地把崔雪沁抱下了马车。一路拥着她,低头无意瞥见她发白的唇色,又微皱起了眉头。

    “沁儿,现在好些了吗?”

    崔雪沁两年前与岑霖成婚后不久便随夫婿一道去了荆州赴任。

    荆州之地多为山岭,百姓多为农耕,不算富庶,交通也有些不便,比不得京都繁华。

    且彼时崔霖刚调任,诸事堆置,并无多少闲暇之时来陪新婚的妻子。后来,日子步上正轨后,他空出来的时光便多了些,若是休沐,别的同僚只顾着去勾栏听曲饮酒,他却同爱妻一道去游山玩水。

    这次他们夫妻二人归来是因崔雪沁之父崔献的寿辰。按照原先行程,三日前便该到了,也恰赶不上这场落雨。

    可前日,岑霖见妻子怏怏的不愿吃饭,便替她诊脉。崔雪沁见他脸色一变还以为自己患了什么恶疾,他却摇了摇头,又柔声地安慰了她几句后叫随从去请了附近医馆的大夫过来。

    大夫过来看过后,道是滑脉,有喜了!

    崔雪沁含着讶意地看了自己夫婿一眼,他也是愣怔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原是真的,我要做爹爹了!”

    崔雪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的夫婿文章做得好,可医术也是不差的,虽比不上他太医院之首的父亲,可比之医馆郎中却是绰绰有余。何以不自信到这个地步?

    思及此,她唇上挂起一抹笑意,夫婿一向这样温柔体贴,她心中一暖,安心地靠在他的宽厚的臂弯里道:“同几日前相比已是好了许多。夫君放心。”

    岑霖却丝毫没有放心的意思,低头看着她现在还不显怀的小腹,前几日妻子反酸呕吐的场面仿佛历历在目,眉头又紧紧拧了起来。

    “若是早知如此辛苦,我便不会让你怀上。”

    “夫君在说什么糊涂话。这是你的亲骨肉!”崔雪沁剜了他一眼,冷道,“夫君往后若是再说这样的话,便不许上榻与我同眠!”

    见她脸色变了,岑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细细地哄着她,俯身去一点点抚平她紧皱的眉纹。崔雪沁这才有所软化,肯让他牵住自己的手。

    两人黏黏乎乎地靠在一起,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行馆,几个仆人和丫鬟都在搬运马车上的箱笼,崔雪沁见夫婿又要凑过来同自己耳语便有几分不自在地支开他,让他过去帮忙。

    岑霖看妻子羞涩便也不再逗她,闻言就大步过去了,只手两手刚拎上了一只沉重的箧笥,角落的一只沉木箱却要落了下来,他有些自顾不暇,下意识便要喊“夫人过来”………

    正在这时,右侧过来一个鸦青色长衫的身影已将那只木箱稳稳托住,岑霖甫一抬眸,便见到岑映竹那张温润朗逸的净面。

    “柏雪,怎么是你?”

    他连忙放下手边的箧笥,颇为感慨地拍了拍弟弟的肩,又细细端详了他几分。

    想他去荆州之时,柏雪只长到他耳边,如今身量已与他齐平,甚至还要高些。且气质也沉敛了许多,已如一块打磨雕琢好的宝玉,散着淡淡的色泽。

    一旁的岑映竹见兄长打量他,便浅笑道:“我见到了兄长寄回的家书。算着日程便赶过来接兄长和嫂嫂,只盼兄长不要嫌柏雪来迟了。”

    岑霖笑道:“岂会!”

    兄弟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行馆,刚上厢楼,岑霖便见妻子眸子一亮,走了过来,只盯着自家弟弟,却是没瞧自己一眼。

    他这个弟弟生得的确是过于出挑了些。偏他夫人是贯爱看美男子的……

    岑霖心中泛起醋味,微微拧了眉,把崔雪沁半拥到了自己身旁。

    崔雪沁却恍然未觉,丝毫不知他心底的弯弯绕绕,只是伸出脑袋,莞尔地同岑映竹道:“柏雪真是大了许多,模样都长开了,当初我和你哥哥走的时候,你还追了过来同他不舍地说了许久的话呢。”

    闻言,岑映竹亮眸一弯,“长嫂竟还记得……”

    崔雪沁唔了一声,把岑霖赶去沏茶,自己同他在窗边坐了下来。

    她微微笑着,端详着岑映竹这张同夫婿有七分相似的脸。

    岑霖像父,不笑时端正严肃,一板一眼的,显得不大好接近。